江朔是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的。
伴随着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男人压低的无奈。
“江启明,这是第几次?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今天能不说这个了吗?”
江启明只觉得头大,揉着额角望着紧闭的卧室提醒她。
“我们俩的事私下解决,今天是江朔的生日。”
后面是方芸断断续续的哭声和江启明的解释。
具体内容是什么,他懒得去听。
把卧室灯打开,骤然的光亮刺的他微阖眼睛,过了几秒才睁开。
感冒的第三天,身体的动作跟不上大脑的反应,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换好衣服,两边的头发不听话翘起,江朔随手找个黑色棒球帽压住。
他打开卧室门出去,江启明已经不在,方芸看到他匆忙挂断手中的电话,扯出一抹笑。
“你醒了,等会出去吃,你爸已经让小李定好位子了。”
她又专门强调一句:“这次好好给你生日,我们一家三口好久没好好吃顿饭了。”
找到一个白色口罩带上,喉咙涌上痒意,他咳嗽两声,声音嘶哑,显然很不舒服,“不用了,你们每天在我面前演戏也挺累的吧。”
方芸怔愣住,情绪随即变得激动,姣好的面容随之扭曲。
“是不是你爸把那个贱人带回家了,我就知道,那个贱人,贱人……”
江朔只觉得头更痛,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
“要离就赶紧离,不用顾及我,大家都好过。”
说完,他没看方芸的反应,“砰”地关上门,空旷的楼道格外安静。
天空阴沉沉的一片,乌云层层叠叠压在一起,在酝酿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不想这么快回去,不想感受那个所谓的家让人窒闷的气息,他专门去了一家比较远的药店。
买完药,还没走几步路,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江朔顺势拐进了最近的一家超市,其实也不算超市,给他的感觉更像一家杂货铺,货架上摆的满满当当的,什么都有。
进门没有人,店里有股燥热的气息,桌子上立着个迷你风扇正在呼呼地吹。
“有人吗?”他问,声音又低又沉。
几秒后,他等到回应。
“有的。”一个脑袋从架子后面探出,是个女孩子。
头发到锁骨,年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
“需要点什么?”靳瑶正在零食架上货,蹲了半天才感觉到腿麻,听到有人来扶着架子慢慢站起,探头一看,是个从头到脚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生。
她穿短袖都嫌热的天气,对方穿了件蓝色条纹衬衫,一张脸被口罩遮盖住,只露出双眼睛,瞳色分明,眼尾上翘,没什么情绪,像是冷冽的泉。
“有雨伞吗?”他的声音低沉嘶哑,还带着鼻音,能够听出来是感冒了。
靳瑶刚才在忙着补货,只听到雨声,并没有细看,现在才发现外面的雨势磅礴,像银针一样急急落下,在地面飞溅起水花,有些年头的下水道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已经处在超负荷状态,石板砖上积了一层雨水。
“有的。”靳瑶回答。
双腿总算恢复些知觉,靳瑶走到放百货的地方翻翻找找。店里主要是小区居民和学生来的多,雨伞一类的物件不算畅销,韦凤梅进货的频率也少,她在架子的夹层发现一把。
“你运气真好,最后一把雨伞。”
靳瑶拿着伞走到收银台,说是收银台,其实就是一个大柜子,下面装满乱七八糟的杂物,上面则是各种各样的糖果,棒棒糖泡泡糖之类的,小孩子都喜欢,结账的时候大人顺手会买一些,有时候零钱找不开或者对方买的多也会送,成本也就几毛,但能大大增加回头客的概率。
旁边还有一块靳瑶专门收拾出来的地方,她看店的时候会在这里写作业。
“多少钱?”江朔忍住咳意问道。
上面没有标价,韦凤梅也不在,靳瑶试探性的说了个应该不会亏本的数。“25?”
他点点头,从兜里拿出钱放在桌子上,拿起雨伞正要走却被叫住。
靳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喊住他,也许是外面的雨太大了,也许是看到他手里的塑料袋里装着好几盒药,也许是觉得他看着有些……孤单。
“雨这么大,你等小些再走吧。”
或许是因为淋了点雨,江朔只感觉头疼的程度更重,摇头拒绝。
他走到门口,清瘦的手指握住伞杆,把伞打开。
撑开的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墨蓝色的伞面上有几个大大小小的光点,是亮光透进来的缘故。
这是把坏伞。
靳瑶就站在他身后,看到他举着破洞的伞沉默了会儿,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一股尴尬的气氛蔓延,她摸摸鼻子弱弱解释,“那个,这是个意外。”
韦凤梅平时卖的东西质量还是挺好的,毕竟做的是小本生意,老顾客也多,口碑很重要。
伞都是包装好直接进来的,她总不会一把把都打开检查,归根结底是厂家没把控好质量的错。
看着没有一丝变小迹象的雨势,江朔还是留了下来,身体反应再也控制不住,他捂住嘴开始重重咳嗽,嗓子的刺挠感过去之后就是干疼,他很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无法抑制。
靳瑶看他咳得肩膀都在抖,找到个一次性纸杯接好水,又倒了点水液在手背上,温度刚好。
她走到倚靠在门边的男生,把水递过去,“你生病了吧,这有水,你可以先把药吃了。”
体温正在一点点攀升,江朔知道,再不吃药,他的情况会越来越糟。
把胶囊和药片拿出来,他接过水,说句谢谢后转过身,数颗靳瑶看着都噎嗓子的药丸,他扯下口罩,面不改色地把药全部送入口中吞服,吃过药,他又把口罩戴好。
说话间的功夫,刚刚还硕大的雨滴已经有变小的趋势,银针拉扯细线,街道雾蒙蒙的一片。
靳瑶走到柜子那里,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把雨伞。
粉红色的,还有兔子印花,是小女生喜欢的样式,同时把钱一同递给他。
“你打这把伞回去吧,感冒不能淋雨,会反复发烧,而且退不下去。”
靳瑶小时候体质不好,三天两头往诊所和医院跑,感冒更是家常便饭。
那个时候她性格还很娇气,不肯吃苦得让舌头发麻的药,拖到严重了,靳远山和韦凤梅就会带她去打针,为了防止她挣扎,还会一个按胳膊,一个按屁股,分工明确。
打完针,为了哄她高兴,韦凤梅就会给她买玩具和她最喜欢吃的爆米花。
靳远山会让靳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玩骑大马的游戏,那个时候,她并不觉得生病是件很难受的事情,甚至有时候会期待感冒。
江朔这次没推脱,但只接了伞,药效开始发挥作用,意识逐渐恢复清明,“谢谢,伞明天我会来还给你。”
回到家,江朔目光微动,发现装药的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装了25块,那个女生还是把买伞的钱还给了他。
第二天下午,他去还伞,昨天那个女生不在,在柜台里坐着的是个打扮朴素的女人,面貌秀丽。
他记忆力很好,脑海还能清晰的浮现女孩说话的时候看向自己的脸,眉眼和面前这个女人很像。
说明缘由后,江朔买了一兜零食回去,他平时不爱吃这些东西,就一直放在客厅,直到有一次吴妈来打扫卫生问起,他才想起来这事,让她全部带回给自己的孙子吃。
后来他很少去那片居民区,也没有再遇到她。
入学的那一天,江朔去的晚,刚进门,他就看见一个女生,坐在座位上,胳膊支着脑袋,笑意盈盈地在和同桌说话。
他的记忆力向来很好,几乎是立刻就想起那个雨天,她轻柔的声音和那把粉红色的雨伞。
刚刚还在吐槽班里没帅哥的罗子涵两眼放光地在桌子下面摇着靳瑶的大腿,“你看门口那里,那个男生好帅。”
靳瑶顺着她说的位置撇了一眼。
高、白、五官长得也挑不出毛病,气质看着很清冷,是通俗意义的帅哥,自己的同桌花痴是有理由的。
她收回视线,拇指和食指圈成圈,对着罗子涵的额头弹了个不轻不重的脑壳,“美色误人,学习要紧。”
江朔看到她的同桌和她说了些什么,接着她也抬头,目光对视的瞬间,他可以确定一件事。
她不记得他了,毕竟他那天就露了个眼睛,认不出来很正常。
莫名其妙地,他感觉有点不舒服,找不到缘由,他陷入了一个烦躁的怪圈。
同时他开始后悔,不应该把伞给她的母亲。
至少应该要,亲手还给她。
新生排位的时候,她坐在他前面三排靠走道的位置,他也知道了她的名字。
靳瑶。
江朔无意识在新买笔记本的扉页写下她的名字,笔墨在纸上晕开的刹那,他迅速反应过来,直接撕掉扔进垃圾桶。
慢慢地,他开始留意她,总喜欢趴着做题,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侧脸,睡觉会把整个头都埋在交叉的胳膊里面,留给他毛茸茸的后脑。
被老师提问的时候,会站起来认真朗读拗口的文言文,偶尔有个别咬字不太好分辨,也丝毫不影响她用柔和干净的声线读出来。
他们在教室的第一次交集始于一次数学考试,数学课代表来问他试卷最后一题的第三小问,数学老师讲解的时候专门在班里提到,江朔的解法是最方便快捷的,恰巧靳瑶来找他交作业,顺便也坐下来听。
有那么一瞬间,他庆幸这道题的步骤比较多,他可以多讲一会儿,她也可以留在这里多呆一会儿。
一道题讲罢,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出他的名字真心夸赞,“江朔,你真厉害。”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却让他开始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感觉自己开始不受控制地关注靳瑶。
后来的每一次调位,江朔都会坐在后两排的位置,一方面是因为他个子高,更重要的,是这样更方便观察她。
有了关注就会了解,了解以后就会在意,而在意催化出了占有和其他更复杂的情绪。
尤其是在江启明和方芸离婚之后,这种情绪越来越占了上风,左右冲不出牢笼,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
三年来,他和靳瑶的交集始终不多。
拍毕业照那天,他看到杨天乐站在靳瑶的旁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倒涌,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和靳瑶站在一起的应该是他。
他立刻行动,找到杨天乐换了位置。
在被宋浩然等人起哄的时候,他用余光看她毫无反应的反应,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越积越多,也清晰地认知到。
在靳瑶心里,他和她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但他已经无法自给自足内心那个越来越大的空洞缺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更多。
他是吊诡的船帆,暗夜涌动的黑色巨浪面前,靳瑶是远方闪着微亮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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