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蓦然愣了。
起先她只是将裴清当做一时得意的奸佞小人,哪朝哪代的皇帝身边不会有几个奸臣贼子?过了几年也便原形毕露了,届时将他拉下马不是个难事。
可这裴清平步青云的速度,着实太快了些。
能任侍郎之职的人,十之**已到中年。京城里头戴乌纱帽的人数不胜数,有的一辈子都到不了正五品的品阶,有的临死了才得封个四五品的尊荣。
皇兄历来是个知人善用之人,否则也不会在边关立下如此之多的战功,怎么如今到了裴清身上竟......
是裴清此人太过厉害。
陆平见着公主的神色,脸不红心不跳地添柴加火道:“万岁爷对裴清青眼有加,登位之初就封了他正五品礼部郎中,真真是当今御前的红人。他如今二十有四,已是正三品左侍郎了,前途无可限量啊。”
永嘉想起在奉天殿前同裴清对视上的那一眼,当时她只顾着心里的那点儿疑惑,却未对他多加细察。
如今细细一想,心里升起一股寒意,她蹙眉道:“这裴清,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陆平道:“他是永玄二十四年探花,初授翰林院侍讲学士,任职两年后突染恶疾回乡休养,万岁爷登基前一月方才回到京中,登基后得封礼部郎中。”
蜡金云龙纹香炉中升腾起袅袅白烟,殿内时时似有云雾缭绕,这会子说了许多话,那烟渐渐地淡了。永嘉往那儿望了一眼,便走上来一个小宫女添香。
她收回了视线,道:“三年前的探花,这官倒是升得快。裴家......是安国侯的那个裴家?”
陆平摇头道:“殿下抬举他了。他是江浙地姑苏人,其父不过是开医馆坐诊治病的。”
永嘉拨弄着染了朱红蔻丹的指一滞,并未抬眸。
祁隐是太医,他祖籍在钱塘,也是江浙人。
陆平发觉了公主的不同,他也知道祁太医之事,但并未在裴清身上多做联想。
他顿了顿,继续道:“听人说起来,裴清也曾学过些医术,本不欲入朝为官的。奈何家中催得紧,才半路改道去读了书。裴清是个才子,十五六岁才开始读书,二十一岁便中了探花了,扶摇而上、平步青云呐。”
他也会医术?
怎么哪哪都和祁隐这么像。
许是同是江浙人,总该有些像的地方。
永嘉压下心中的疑,轻笑着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移了话道:“你方才说,皇兄已有旁的考量了,是镇国公府和杨家?”
陆平颔了首,永嘉细问道:“皇兄更看重谁一些?”
陆平道:“万岁爷没明说,许是让殿下自己先挑着,看看有没有旁的入得了眼的。”
永嘉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京城里头这些公侯伯爵、文武百官的子弟,家世功勋能匹配公主的,不过是矮个子里拔高个,挑不出什么好的来。
因为祖制有规矩,凡是尚了公主做了驸马的,一应不能任五品以上实职,以防外戚专权。萧家是先帝爷特意开了恩的,才免了萧承远这一例。
纪家和杨家那二位.......永嘉眯眼想了想那二人的面容,竟一个也得不出清晰的回忆。
陆平见着公主在费神,递了话:“纪小公子是个文武皆通、模样尚佳;杨二公子精通文道、一表人才。”
永嘉还是一片茫然。
陆平道:“正月后衡阳长公主安排行宫赏梅,届时殿下可将其二人一观,以做定夺。”
永嘉这个姑姑素来喜欢排些宴席雅集,就是为着给京城里头适龄的公子姑娘们牵红线,这次是牵到她身上了。
永嘉抚着手炉,喃喃道:“行宫赏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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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衡阳长公主府。
雍容华贵的贵妇人立在一张乌木桌案旁,爱不释手地抚着摆在桌案上的垫着黄绸的一尊玉观音,连连点头赞不绝口,道:“好、好,裴清啊,你真是有心了。”
这是裴清命人从南海普陀寺里请来的观音像,是在佛祖座下开了光的。
裴清侍立在一旁,躬身颔首道:“殿下宅心仁厚,素来敬奉佛法,微臣心中铭记。如今近了年关,又恰逢近日有江浙的公差,微臣便命了人请了这尊观音像,望能护佑殿下安康。”
衡阳长公主是永嘉的嫡亲姑母、先帝爷的同胞妹妹,下嫁定国公府,而今居在公主府中。她已是四十几的年纪,但保养得宜,见着只像三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只在笑起来时眼角出现些纹路。
衡阳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你是个有孝心的。”
侍女捧着金錾盆上来,衡阳净罢了手,裴清躬着身垂着目,拾了粉彩托盘中的锦帕双手递了上去:“孝敬殿下,是做臣子的分内之事。”
衡阳用罢,将锦帕随意地搁了回去,坐到一方紫檀木夔龙纹玫瑰椅上,接了侍女上的茶悠悠吹了吹,才道:“老爷正在书房里用功,你若想见他,我派人传一句话。”
老爷说的就是定国公,她以为裴清今日来献殷勤,是来找定国公求什么事。
裴清笑了,依旧躬身立着,道:“国公爷本也是该见的,但微臣想求的是殿下。”
“哦?”衡阳上了兴致,放下了茶盏,“来府里头的一个个都是找老爷办事的,你倒是来找本宫。”
衡阳长公主向来说话干净利落,在人情往来之上不绕什么弯子。裴清便也直白了道:“听闻殿下年后将在城南行宫雅宴赏梅,微臣特来求一张帖。”
衡阳“咦”了一声。
她这次行宫赏梅是为着那些个还未成婚的公主皇子、郡主世子们办的,除了这些个宗室儿女,她请的都是世家大族之中尚未婚配的公子小姐。
她一贯是这么个想法,皇家的女儿要嫁就该嫁世代簪缨的门第,故而那些出身寒门的一个也没请。
外人也都大半晓得她这一宴的名堂,所以没请到的不会再自个儿贴上来。只有这个裴清......
裴清么,如今是位高权重,比起那些个没混出什么名堂的不知道要好多少,但差就差在出身上,不是个世家里头出来的。但这人都这般孝敬了,他来一次也无妨。
衡阳招了侍女过来,道:“写张帖来给裴大人。”
裴清立马作礼道了谢,衡阳笑道:“你是瞧上了我们哪个郡主了?”
瞧上公主是不大可能,裴清是个要仕途的。尚了公主可就保不住仕途了。
裴清并不隐瞒,微笑着直言道:“微臣心悦于永嘉公主。”
如今朝中除了隆顺帝,无人再知晓他想尚公主的意思。至于衡阳长公主,是皇帝吩咐了可以牵条线的。
衡阳一惊,去拿茶盏的手差点儿将茶水晃了出来,她将茶碗搁下了,极难得地发出一声与乌木桌磕碰的响。
要尚公主?还是永嘉?
衡阳只略想了一想,便解出了个大概。心思缜密如裴清,定然不会冲动到随意将此事告知于她,多半是她那皇帝侄儿也晓得的。
只是她有一处还解不通,不禁问道:“你前儿个还把她夫家给弹劾了,永嘉那性子,见着你不把你吃了算是好的,你如今想娶她?”
裴清含笑道:“所以微臣才来求殿下给一张帖子,好让微臣与永嘉公主见一见面,说些体己话。”
衡阳疑惑道:“你要知道,我这个侄女儿的是被她父皇纵得快要无法无天的,你能招架的住?”
永嘉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被娇宠惯了,淘气骄横,这几年的性子虽转了些,但永嘉还是那个永嘉。
裴清道:“还望殿下能在公主跟前替微臣说些好话,微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衡阳仍是惑了好一会儿,最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摆手道:“永嘉若看得上你,这也是个好事。改日你成了我侄女婿,多孝敬着就行了。”
裴清颔首,又说了几句闲话便退了。
衡阳咂摸了半晌,还是觉得不对味,望着那座观音像,向侍女疑惑道:“这算个什么事儿呢,前脚把人的夫家弹劾到狱里去了,今儿个又说要娶她,别说是永嘉了,换做哪个软包子似的公主也是不从的。如今的年轻人,跟我们的想法是不同了啊。”
贴身侍女笑道:“从前没听说过裴大人和萧家不和呢。”
衡阳惊讶道:“难不成他是早就想娶永嘉了?这才弹劾了萧家。造孽啊,人都说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他是拆了桩婚还抄了个府,这裴清真真是......”
真真是和她那个皇帝侄儿一模一样的狠,怪不得能成为天子近臣。
侍女问道:“那殿下还要帮衬裴大人吗?可这次的雅宴,不是为着镇国公府和杨阁老家吗?”
“收人家的手软,还能不帮了?今日不帮了,明日不知生什么事。”衡阳啜了一口茶,“我们只管帮不帮的,又管不了他娶不娶得到,你说得对,还有那镇国公府、杨阁老家排着呢!他裴清还能挤到第一个去?”
“再说了,就算他能挤到第一个,永嘉愿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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