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行宫赏梅(2)

永嘉不愿多提裴清,乔若云也默契地没再提他。

话说了半晌,几个捧着托盘的宫女鱼贯而入,呈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羊奶茶。

有的人喝不惯这茶的奶腥味,永嘉先前喝得惯,只是近几日来胃口不大好,闻着这味道觉得有些恶心。

她拿起一碗后抿了抿,最终搁在了一旁的桌上。

在这里待得久了,觉得怪闷热,她想着出去透一透气。乔若云被旁人拉去说话了,已经便自个儿寻了托辞出去。

方走出水榭时,迎面一阵冷寒激得她向狐裘斗篷里缩了缩,大半张脸都缩到了毛茸茸的狐绒里头。

外面的空气新鲜,带着些不曾染了人气的清甜梅花香。

永嘉找的托辞是回去更衣,赶路到行宫时已经迟了,又紧赶着到了水榭,晚上还有个正宴,的确要回去更一回衣。但离晚宴入席还有好些时候,她想独自一人在这行宫里头走走。

她喜欢独处,不爱同旁人聚在一起,最好谁也不要来打搅她。

城南行宫永嘉来过数次,不至于自己迷了路寻不出来,更何况四处都有宫人,也出不了什么事。

月若先回汀兰院去了,公主自小就是这个性子,月若也习惯了。

积雪还未消,走在上头嘎吱作响。永嘉循着越来越馥郁的花香走着,依稀记得朝东那处是梅园,栽了好些梅花。

于旁人而言行宫赏梅不过是个由头,但她实打实是想来赏梅的。

永嘉喜欢花,或浓淡或素艳或小大,各色的花都喜欢。

小径尽头越过一道石拱门便入了梅园,这儿实是座矮山,由这儿上去是前山。

方入了园,便瞧见白雪皑皑的山坡上红梅开得热烈,如繁星一般的红点缀在满片满片的白上,煞是好看。

外头的几棵树被折了几枝,但再往里头,堆雪洁白如新,还未有人踏足过此地。

除了今日他们来这儿雅宴,行宫里头再没有人要来采梅。

皇宫里的御花园本就不大,每每到了各色花开的时候,本就不多的树总要被折下些枝丫来,这宫里的娘娘送一瓶去,那宫里的公主送一瓶去,薅得御花园中的花木都快秃噜了。

但这也没办法,皇宫嘛,到底寸土寸金。

永嘉继续向梅林里头行着,免着树枝抖落下雪在身上,她将狐裘裹得更紧。找到了一处稍平坦的地方,永嘉静立着望着眼前的那棵梅树,枝丫上的花儿开得正好。

同这些花待在一起的时候,永嘉才觉得自己心里真的安静。

她正徜徉在这番难得的宁静之中,忽闻一阵云履踏雪之声,在寂静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永嘉回过神来,警觉地向声音传来处望去。

眼下还有谁会来这般偏僻处?

被山上成片成片紧挨在一起的梅树遮挡着,从她这处往下望,除了红梅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得见那人来时树上簌簌抖落下来积雪,连带着几片花瓣都落了下去。

裴清出现在永嘉面前的时候,锦袍上、头上都落了白雪,肩上还捎着三两片梅花花瓣。

红艳的两三点,落在他的素白衣袍上,像一幅花鸟画。

永嘉怔怔地看着裴清从梅树下现出身影,方才因紧张而攀附在一段梅枝上的手不由得一抖,将那细脆的树枝一不小心给折了下来。

怎么是他?

竟然是他。

永嘉只好顺带着拿住那枝开得娇艳的梅花,欲言又止地望着裴清。

他怎么在这儿?她想问,可是此情此景此地只有他们二人,她犹疑着不敢开口说话。

裴清在永嘉半丈之外的地方站了定,仍是如头一次见到她那般端正恭敬、分毫无错地作了个礼,口中道:“微臣参见殿下。微臣不知是殿下在此处,唐突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裴清躬着身,永嘉看不见他的面容,推断不出来他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但他的语气格外诚恳,仿佛他真的只是唐突了。

永嘉没有动,立在原地道:“裴大人免礼,你来这儿......做什么?”

她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裴清其实并没有停顿,但永嘉在这瞬间的宁静之中,觉得天地好像都被冰雪冻结了一般。

她不自在,不是因为什么男女大防的礼教,而是因为出现的这个人是裴清。

即便出现的是纪玉林也好,她甚至还能和那羞得脸红的纪小公子调笑上两句话。

因为她同裴清应当算仇人,但她又因着祁隐对他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恼他弹劾萧家,又觉得他像从前的那个人。她先前还想出宫见他,逼问他到底为何要污蔑忠臣,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可当裴清真的出现在她跟前的时候,永嘉无措了。

裴清正了身,坦然地看向永嘉,一双眼眸中平静无波。他道:“微臣见着梅园之中的梅花开得好,便想进来看看,竟不知会遇上殿下。”

他说得很自然,没有一分迟疑。

同裴清比起来,永嘉紧张忐忑,反倒像是她偷摸着做了什么坏事。她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便生硬地挤出一个“嗯”字。

若是放在旁的时候旁人身上,她可以很有兴致地将这花草树木讲上个半天。

裴清见着她的手紧紧地攥在那梅枝上,似是怕她再度将柔弱的花枝折断了,换上轻松的语气道:“微臣方才在路上偶然拾得一物,本想回去时转交给宫人。眼下看来,兴许正好物归原主。”

他从胸前仔细地、小心地拿出一方叠得整齐的素帕,再在掌中将它轻柔地摊开,里头裹着的是一枚垂着细流苏的玉坠子,雕着一只半立起来的兔子。

永嘉一怔,腾出一只手来往腰间一摸,原该垂着这条禁步的地方变得空荡荡的,想是方才在哪儿落了。

裴清手上那物,的确是她的。

今早上更衣的时候更得急,那侍奉她更衣的宫女又是新调进内殿的,想是替她系腰上那些物件时手脚慌忙了些,只松松地打了个结。这也难怪会落下。

永嘉抬眸看向他,裴清的神色仍然淡然,眼中微微地带点儿笑意。

永嘉忍住心中那股忽然升腾起的繁杂的情绪,勾起一个浅笑:“的确是本宫的,多谢裴大人了。”

裴清颔首,复又将玉坠子在帕中叠好递给她。

永嘉迟疑了一瞬,却还是将坠子连同素帕接过,不经意触及了裴清的指尖,有些凉。

现下,重又归于令她五味杂陈的寂静。

他们二人皆静立在此处,裴清似是望着她又似是她身后的梅树。

永嘉发觉自己的心跳变得有些慌,在这片无边的寂静中只能听见她的心跳声,和不知何处雪压断了树枝的一声脆响。

其实她本可以找个托辞就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但不知为何迈不了步子,如一棵树那样僵在原地。

可能,因为她还是觉得他像祁隐。就好像,祁隐重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一样。

良久后裴清先开了口,声音清朗:“‘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殿下也很喜欢梅花?”

他的视线落在永嘉手中攥着的那枝梅上,因着露在狐裘外头,她的指尖被冻得有点儿红。

感受到了裴清不加避讳的目光,永嘉不自在地将手缩了些回狐裘中。

她还是只简单地嗯了一声,如若是纪玉林,她能同他斗上几句诗,可是他是裴清。

永嘉敛了眸,挣扎着走不走,忽听裴清朗声道:“殿下似乎不大愿与微臣说话。”

永嘉一怔,眼里露出些惑色。

她的确和他不能多说什么,但不曾料到他竟径直将这种微妙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搬到明面上来说。

这般说话的人要么就是天资愚笨缺个心眼儿,要么就是故意为之。像裴清这种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已近四年,一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之人,定然不会是前者。

他是故意将这话掀开了来说?

永嘉狐疑地望着他,裴清仍然微微笑着,好似方才的那番话没有半分不妥,便如问她早膳用了什么这般稀松平常。

永嘉还没见过这种人。

但裴清既如此直白,她也懒得多费嘴皮子功夫。她素来不喜欢弯弯绕绕,但是天下事十之**都难以简洁明白地说,裴清如此,永嘉倒觉得轻松。

于是她又简单地嗯了一声。

此时此刻,她的确不愿与他多说话。

再一次出乎永嘉的意料,裴清并未展现出不悦,脸上那抹笑反倒漾开得更盛。

永嘉一时更疑惑,这裴大人,还有被人讨厌的癖好?

裴清随即解了她的惑,他道:“微臣料得因萧家一事,殿下当对臣有些成见。殿下不愿与微臣说话,乃是情理之中的事。”

永嘉震惊了,他也太直白了一些。

她在皇宫里长大,晓得做人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譬如说这宫里的娘娘不喜欢那宫里的,二人暗地里使者绊子较着劲,但到了明面上还是一口一个姐姐妹妹亲热地唤着。

推心置腹这件事,不是说仇家不能做,而是要斗到一定程度才说出来,方才有一种天下英雄惺惺相惜的滋味。而今她还没拿裴清怎么样,他就自己将这话摊开说了。

敢情,裴清是怕和她斗,今日顺道来求个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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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行宫赏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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