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骤然反扑,反面带花朝上。
“我艹,宋柏你怎么翻到的花面?”
八月末正处炎夏,阜衡中学高一新生为期一周的军训昨日刚刚结束,宋柏和郑玉韬无聊,两人各自拿着一元硬币上抛接住,看谁最先翻到花面。
宋柏无所谓耸肩道:“实力。”
郑玉韬不服,又抛了一次。
硬币打着圈转啊转,最后缓缓停下——
是数字正面。
“不是,这硬币针对我啊!?”郑玉韬气急败坏说道。
“菜就多练。”宋柏挑衅看了他一眼,再次抛掷,又是带花的反面朝上。
郑玉韬没管宋柏,继续坚持不懈抛掷手中的五角硬币。
由于正式开学这天的晚自习,新生不仅要领课本还要领校服,军训时期临时选出的班长带人去综合一楼搬了书和校服回到教室。
“我去,宋柏哥,这黑色校服显得你像块炭一样。”
军训过后没有人能逃脱被晒黑的命运,加之宋柏本身就是体育生,比旁人看上去就要黑上一度。
宋柏不爽睨眼看向说话的人,“郑玉韬,你要实在没话说,其实可以闭嘴。”
郑玉韬忙在嘴前做一个拉链拉上的动作,表示自己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临时班长拍了拍讲桌,在讲台上举起三套没开封过的校服喊道:“还有谁没领校服吗?这里多出来三件,我看看……都是一七五的啊,谁穿一七五的校服,还没领的快来拿!”
班里嘈杂的声音霎时安静下来,临时班长巡视每个人手上拿着的不同颜色校服,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带人算错了数,可校服购买单上明确写了四十七人,一百四十二件。
“没人领吗?”临时班长低头看了眼购买单上的名字,最后那行还没有人签名,“林淮之同学,林淮之同学在吗?”
教室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八班班主任许媛推开门,看到自己带的学生都很自觉后不免有些欣慰,她笑着对讲台上的女孩子说:“班长你先下去吧。”
“啊,好,老师……这里多出三套校服,是林淮之同学的,但是他好像还没来。”临时班长把校服放在讲桌上。
“嗯,没事。”许媛温柔道,“放那吧,林同学来了。”
也许是来自班主任的魔力,方才还乱糟糟的教室在人走进来那瞬间就十分自觉变成了学生排排坐的场面。
许媛身后跟着一个少年,刚和人聊完天转过头的宋柏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怯生生的眼睛。
少年面容清隽柔和,身形瘦削,黑框眼镜下的那双杏眼目光清澈,肤色在白炽灯照耀下白的反光。
身旁的郑玉韬不禁出声感慨:“我靠,好白!”
随即又说:“他该不会是我们宿舍那个还没到的小子吧,叫林,林什么来着?”
“林淮之。”宋柏低声补充。
“对对对,欸我艹,原来迟到的这小子长得这么好看啊!”
宋柏和郑玉韬在底下讨论的时候,许媛已经让讲台上的人开始自我介绍了。
“大,大家好……我叫林淮之,希,希望在之后的学习和生活中能够和大家一起成长进步,谢,谢谢!”说完还向台下的人九十度鞠躬。
林淮之有些社恐,看到台下一片殷切的眼神他下意识紧张。
教室内顿时掀起一阵细细密密的讨论声,许媛拍了拍手说:“好了,安静!”
“林淮之同学因为身体原因所以军训免训,今天是他和大家第一次见面,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好好相处。毕竟高中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以后毕了业指不定你们当中就有人想这里的旧人旧物了。”
“淮之同学,你就先坐在第一组后排的那个位置吧。”许媛嘱咐人的同时还不忘把新校服递给林淮之说:“这是你的校服。”
“谢谢老师。”林淮之接过校服时有些受宠若惊。
第一组最后排的位置就在宋柏后面,宋柏长得高,所以他到了教室就很自觉往后排坐,没料想班里还会来新人。
单人单桌的位置让林淮之不免松了口气,刚到这所学校他还没完全适应。
“哈喽,同学你好,我叫郑玉韬!”
林淮之屁股刚坐下,前桌身旁的人立马回过头冲他打招呼,把林淮之吓得一激灵。
郑玉韬看人被自己吓到了,有些尴尬摸摸鼻尖压低声音说:“这么不经吓啊……”
林淮之哂笑,“不好意思啊,郑同学你好,我叫林淮之。”
“淮之淮之,这名字取得不错啊!好听!”郑玉韬说着还默默冲人伸出大拇指。
林淮之像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有些腼腆地挠了挠头说:“谢谢,这是我妈妈取的。”
“淮之同学,你到时候是住宿舍吧?”
“啊,是,是的。”
“你是不是住在三栋216?”郑玉韬不假思索道。
林淮之对他知道自己住在哪里感到很吃惊,“你怎么知道!?”
郑玉韬忽然露出八颗牙齿傻乎乎笑道:“因为你和我们住在一起啊!喏,现在宿舍就剩你没报到了。对了,床位只剩下宋……只剩我旁边这位大哥头上的位置了。”
郑玉韬原先想说宋柏的名字,但想到林淮之应该还没认识宋柏只能调转话头。
一旁无动于衷的人被郑玉韬那双罪恶的手抓住肩头,略微不耐的拍开说:“说话别总动手动脚,班头还在上面讲话。”
宋柏没有回头冲人打招呼,心里却在回味鼻间一晃而过的清淡艾香。
许媛是头回作为班主任带学生,嘱咐学生的话不免有些多,挑出校领导开会提到的重点囫囵讲完后,就让所有人上来自己领课本。
依照顺序从第一组第一桌开始轮。
轮到宋柏的时候,林淮之跟在他的身后,那股若有若无的艾香再次侵袭身侧,苦淡又令人感到安心。
啪嗒——
林淮之身形一踉跄,手上还没拿热乎的书全被打翻在地,他愤懑回头想看到底是谁临空给了自己一脚,撞入眼帘的却是他一直没看清楚的脸。
比林淮之高几公分的少年剑眉星目,挺鼻薄唇,或许是刚参加完军训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黑黢黢的。
“同学,你有事吗?”宋柏不禁皱眉说,“你再不走我们都要被堵在这里了。”
林淮之站的地方很巧妙,正好是第一组和第二组的过道,只要他不走,身后的人都只能堵在讲台边上下不来。
宋柏其实不喜欢和林淮之这样性格的人相处,看上去软弱可欺,说话拿腔拿调。说是好学生,可指不定日后看你不爽了就会在老师面前捅你几把刀子。
在他以为人会结结巴巴道歉让步的时候,林淮之却弯腰捡起掉落的课本,边捡边说:“宋同学,你撞了我起码得说声抱歉吧。”
迅速捡好书的林淮之悠然往后排走,没和宋柏在过道上据理力争。
口才和记忆力倒是不错,宋柏在心里嗤笑。
“宋柏,你是不是惹人家了?”郑玉韬突然往宋柏面前一凑。
“惹什么?我好心提醒他不要挡路,结果他反手就莫名其妙指着我鼻子说我撞了他。”宋柏翻开书页龙飞凤舞写下自己的名字,又说:“这么关心他,你要不要和他一起坐。”
郑玉韬摆手,“算了算了,我和他也没那么熟,坐一起放不开啊。”
林淮之错过军训,自然也就错过了和男生打成一片的机会。
下晚修后,宋柏和郑玉韬去了学校小卖部,买了冰棒走在路上叼着吃。
榕树路枝繁叶茂,耳边还不断传来竹蛉的叫声,宋柏漫不经心穿过人潮时听到了一个很耳熟的名字。
“你没听说吗,新来的那个林淮之,他是个病秧子。”
“啥意思,也就说他有病?”
“对啊,好像是说有哮喘还是有什么肺病,中考体育都是免考……”
“嗳,说不准他还有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病呢?就他那个小身板……”
走在前面的两人旁若无人继续讨论班里新来的那位同学,宋柏烦躁地开口道:“喂,走路走这么慢就算了,还非要在路上掏盐吃是吧,你们踏马闲得发慌?”
两人齐刷刷回头,见是班里那位大块头体育生黑沉着脸向他们反问就立马消了声。
军训里能一下猛做两百个俯卧撑的人,他们可不敢惹。
“哈哈哈哈……也没有……”
“哎呦,今晚月亮还挺亮哈!”
此刻要是抬头望天,只会见到被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月亮。
两人转移话题的方式很蹩脚,郑玉韬一脸唏嘘,瞧瞧这副背后嚼人舌根却又被人抓了个正着欺软怕硬的模样。
宋柏没继续搭理两人,迈步就往宿舍大楼走。
“喂!宋柏,你等等我啊!”郑玉韬在后头喊。
阜衡中学男女生宿舍都是八人间,往常三栋216里宿舍氛围都打得火热,今天像是打了哑炮,屋里沉默安静,只剩天花板上的两个电风扇嗡嗡作响。
“兄弟们,我回来了!”
郑玉韬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宿舍六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怎么……大家今天这么安静吗?”他把校服往自己豪华凉席床上随便一扔,转头笑对林淮之说:“淮之同学,你需要帮忙吗?”
“不,不用了,谢谢。”林淮之忙盖上空了的行李箱往一侧移。
宋柏进来刚好看见林淮之的动作,视线随之往自己的上铺看,持续一周的空荡荡床板已经铺上了凉席还有墨绿色软棉床单。
这还是个娇气的主,宋柏不禁想。
“欸,柏哥你现在有空不,有空的话去副班他们宿舍拿那几张表回来填呗,明天班头好像要收。”宿舍长在刷牙,拉开阳台和寝室连通的窗把头探进来说。
宋柏没事干,就起身去隔壁宿舍拿空白表,回来迎面碰上了站在行李架前艰难推箱子的少年。
眼瞧着黑色行李箱在架子上摇摇欲坠,宋柏下意识伸出手扶住即将往下坠的东西。
林淮之好奇转过头,却听见身后的人淡淡吐出了两个字。
矫情。
林淮之闻言噌的一下炸毛了,他好不容易说服家里人让自己住校就是为了摆脱被人说“矫情”这码子事,结果宋柏好死不死提了。
“你才矫情!你全家都矫情!”
宋柏抱臂好整以暇看他,眼神注意到那只纤细白净的胳膊上挂了个成色极好的玉镯,眸色一暗,“我矫情?一拳一个你信不信?”
林淮之还想再说什么,看到硬实的拳头后默默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柏哥,表呢?”
“这里。”他把表递过去给陈琰磊。
陈琰磊笑着打了他的手臂说:“别欺负人家新来的。”
“我可没有啊。”宋柏无辜摊手,侧身朝阳台边喊:“有位置没!我想洗澡了!”
“有!你快找衣服!”
“欸上铺,你洗澡了吗?”他拿上裤衩子和短袖还不忘问林淮之,“要是没洗,你可以——”
“我洗过了。”
话被人毫不留情打断,那张精致小脸端着嫉恶如仇的表情,宋柏忽然感觉内心的郁闷疏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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