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谈完了？”
余静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手指还在键盘上敲着。站在桌旁的研究员看到顾向良进来，欠身致意后抱着资料离开，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直到门被从外面轻轻地关上，顾向良才在她对面坐下。
“说完了。”
余静终于停下手中的工作，摘掉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根，等他继续说。
“她认准了有问题。”
“做别的我不管，总之别让她碰这个东西。”
“我当然知道这里面的严重性，万一让那帮人接触到她，暴露的风险就大了。”
“我早就说过要尽快让她回来，那些非法团体的成果越来越危险，谁知道哪天就发现她……”顾向良用眼神阻止了余静继续说下去，她烦躁地捋了一把额发，“总之，在这边要安全得多。”
“让小溪在行动部锻炼也是许总的意思。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来找你是另外的事。”
“嗯？”
“药剂真正的检测结果需要上报给许总，你也知道，这和雷行带回来的劣质货不一样，极有可能是Chelsea最新的研究出来的异化药剂——也就是总指挥长要找的东西。”
余静从散乱的资料里抽出一叠文件，食指在顾临溪的签名上点了几下，思索片刻道：“我认为，小溪和这个案子的关联越少越好。”
虽然许玉纶大概率会调派雷行小队处理此事，但Chelsea多年来一直行踪难寻，这回终于有了蛛丝马迹，她一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顾临溪的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诱饵，难保许玉纶会在这方面动心思——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夫妻俩都不想冒险。
“麻烦就麻烦在这里，案子是绥港发生的，恐怕很难在报告里把她摘出去。”
“绥港又不止她一个负责人，死者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谁又在乎这些细节呢。”
一直低头暗自盘算的顾向良听完这番话，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妻子。顶灯照在她冷峻的面庞上，她微微抿着唇，目光坚定。
余静又说道：“许总……不至于连歧南都豁得出去吧。”
“就这样办。许总身边的那个纪黎，能够读取思维，去总局的时候别跟他接触太久。”
“我知道。”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桌面的相框上，那是姐弟二人幼年时的合照，两张本就相似的面容在年纪尚小时更是几乎一模一样，连与年纪不符的沉着眼神都如出一辙。
这毫无疑问是他们这辈子最优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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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远再度走进监狱，电力已经恢复，但烧毁的电器无法使用，监狱里仅靠散布的应急灯提供光源。
清理遗体的工作花了不少时间——或许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清理了，大火几乎将“它们”烧得一干二净。
“蓝珊。”岑远朝那个拿着应急手电的背影喊道。
“哦，队长，”蓝珊回过头，将手中的便携终端递给她，“正好，人员已经核对完成，幸存者仅有看守长李晋和看守员田一心。异化的残肢样本已经送往超研院，那些尚还正常的，就暂时安置在医疗中心。”
蓝珊的语气低沉，明显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让我逮到那女人，绝对会杀了她。”
“集合。”岑远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拍她的肩膀。
中控室里，罗越和段多安早已汇合。岑远看到控制平台配置完毕，总部人工智能克罗托接管系统，正在逐一恢复数据，除了时不时响起的提示音，超管所里安静得可怕。
“段，你和罗越去一趟闽川，着重调查云顶智能撤离空港高新园区的痕迹。”云顶智能的研发中心便是他们缴获药剂的实验室，行动暴露后，云顶智能在当地网站上的备案信息更改为了“停止营业”，高层人员也没了影踪。
监狱中发生的异化，她和段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确定阮小景、云顶智能和异化药剂，都脱不开干系。
“了解。”段多安答道。
“蓝珊，查一下阮小景怎么离开的，去了哪里，有没有人接应，必要的时候联系行动部支援。幸存人员的情况怎么样？”
“看守长李晋的伤势较轻，那个叫田一心的看守员就没那么幸运了，医疗中心递来的消息是还在抢救。”
“我去找李晋询问情况。超管所的工作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交给克罗托和待命支援的外勤组，都各自行动吧。”
“收到。”
李晋的伤势不重，刚刚打上石膏的他精神涣散地坐在病床上，对周围的动静都视若无睹。岑远来时他也只是浅浅地抬了抬眼皮。
从九死一生的险境中脱逃，他的精神毫无疑问遭到了严重的冲击，但岑远提出让他去接受心理治疗时，他却摇摇头拒绝了。
“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岑队，您是来找我问话的吧，我会尽力回忆……只是有些事情可能不能那么快想起，我会尽力。”
“好。”岑远没有再坚持。同情解决不了问题，李晋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够说话的见证者，他的话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们的调查方向，岑远不是真正地关心他是否受到精神创伤，她只担心他会因状态不稳定而提供错误的信息。
“是你上报阮小景‘死’了，对吗？谁是第一发现人，当时情况如何？”
“没错。第一发现人是当晚巡查小组的组长马凡，巡查小组从窗口看到犯人阮小景脸朝下倒在地上，立即进入查看，并报告了我。”
“你在哪？”
“我在中控室。”
“继续。”
“据马凡说，他们进去时阮小景已经没有呼吸了，她的监禁手环脱落，捂着胸口面目扭曲，因此他们初步判断是过载。医疗组也是同样看法。”
岑远没有打断他。她清楚地记得关押阮小景的囚室里，死在那儿的并不是阮小景，监禁手环也好好地戴在手上，死者面容平和，像是睡着了一般，与过载的症状相距甚远。
早已料想是如此，李晋和其余众人眼中看到的并不是事实。
屡次将阮小景从监狱中堂而皇之地带走的裴连，已经确定是认知干扰能力者。监狱里布置了重重的超能力消减设施，在如此程度的削弱之后还能进行大范围的干扰，真正的实力可见一斑。
“当时你在中控室，事件发生前有没有从监控里看到什么？”
“大约是马凡通知我的十五分钟前，我记得是——晚上九点二十八分，所有监控画面出现干扰噪点，很快就什么都看不清了，我马上通知安保组去排查，发现是来源不明的强电磁干扰，许多设备都失灵了。”
只要十五分钟吗……岑远心中暗想。直到她带人进入时，超管所的中控系统还在对方的掌握之中，此时设备应该已经恢复正常，若只是想狸猫换太子把人救出去，为何还要冒着被追踪的危险黑进中控系统？
“你上报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7月22日晚十点十二分。”
岑远在通讯终端上操作了几下，摘下后递到了李晋的面前。李晋不明就里地接过，只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自最后一条来自超管所的通讯记录：
7月22日，23：46：02。
“这……怎么会？！我确实是在十点十二分上报的。”
“这一点，待数据修复后自会证实。在晚上十一点四十六分之前，超管所里发生了什么事？”
“发现阮小景死后，我联想到监控还没有修复，马上增派了巡查小组继续巡查。阮小景的死很蹊跷，我不敢擅自处置，便让锁上囚室，等您的指示。就在所有人撤出囚室时，一个怪物突然冲破另一个囚室的栅栏咬断了路过的看守的脖子，它的身子卡在小窗里，还在试图挣脱，我们因此看清了那个怪物的样子……”李晋讲到此，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它是从囚犯张辉的囚室里出来的。”
“怪物是张辉？”
“我不确定，它像没有毛的猛兽，看不出人的样子，獠牙很长。我反应过来，马上开枪射击，子弹从它身上弹开，我朝它眼睛开了几枪，这才打死了它。但被它咬断脖子的看守突然开始在地上挣扎，很快一个怪物就从他脖子的断口长了出来……这时我听到对讲机里声音嘈杂，但已经顾不上了，因为监狱里的怪物越来越多，被咬死的人也变成了怪物。子弹打空了，我退到一间囚室里，借它们的血气才隐藏起来。”
“你的意思是，异化是会传染的。”
“异化是什么？”李晋茫然不解。
“我曾见过这种怪物，是通过一种异化药剂变成了人兽一体的样子，这些东西似乎没有理智，只知道杀人。”
但那个给雷行小队引路的看守员，能够正常与他们交流，与那些只知道杀人的东西不同。要么他理智尚存，要么寄生在他体内的怪物有人类的思维，能够操作躯壳行动。
她想起许玉纶曾说过诱导异化是不可控的，也许这么多异化生命体里，偶然出现了保有人类理智的异化者——这会是那项实验想要的吗？
异化会传染，这事儿可比她想的要严重多了。
岑远此时对那场大火感到庆幸，若非如此，一旦有异化生物逃窜，就可能会引发新的灾难。有威胁的不仅是异化生物，从监狱中逃生的李晋、田一心也有被传染的可能，虽然从李明的描述来看，异化药剂生效的时间很快，但难保会有潜伏期长的个体。
诱导异化是不可控的。她再次想起了这句话。
“稳妥起见，我会给你戴上监禁手环。”岑远冰冷地说道。
“……”李晋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但没有出言辩驳，他理解这么做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无权讨价还价。
岑远又去ICU询问了田一心的消息。田一心还没有脱离危险，仍然昏迷不醒，岑远在玻璃前伫立了许久。“雷达”探知清晰地表明，躺在病床上的人确实没有意识，增幅模块没有信号反应，但这并不足以让她安心，毕竟之前无法探知到引路的看守员体内还存在着另一只生命体。
可目前也没有其他的方法，她不能冲进去把人杀了以彻底放心。
离开医院时雨下得很大，岑远双手插兜站在雨幕前，水溅到了裤腿上，又顺着防水材质的表面滑落下来，明明是黑色的裤子，水汇集在地面上，却带着血红。她将外套拉链合上，彻底盖住了腰间的短刀和手枪，径直走进雨中。
“克罗托，我住哪？”
“岑远队长，已为您和您的队员安排好住处，地址发送到您的终端上。”
“谢了。”
“现在向您传达总局长和理事会的指令。”
“说。”
“您有权处置绥港超管所的所有人，如果您认为他们有威胁。”
“知道了。”
岑远对这个指令并不意外，许玉纶一贯如此，她从来也是这样办事的。她没有按照克罗托提供的地址前往住处，在漫无目的地走过几个街区之后，她前往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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