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晟很少做噩梦。
一直以来，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真正侵蚀到他的内心，让他由衷地恐惧。
因此从梦中惊醒时他还有些恍惚。久坐的双腿已经有些僵硬了，他看着对面紫白相间的墙，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在医疗中心。
他梦到了“工作室”。
夕阳斜斜地照进这座宽阔的厂房，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里面来回踱步，影子拉的很长。梦里的叶晟认出了那是齐蒙。
恰如他最后一次见到齐蒙的场景。
齐蒙的影子变形得像个怪物。
怪物的阴影很快笼罩在整个空间中，随后电闪雷鸣，暴雨骤降，他手中的强光手电就像舞台上聚光灯，在中央投下一块圆形的耀眼光斑。
齐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顾临溪。
顾临溪无声无息地跪坐在那儿，低垂着头，巨大的血洞出现在她的胸口处，像空洞的眼睛，盯着他。
他伸手去碰她的肩，她毫无征兆地向一旁倒去，他心下一惊就要去扶，那具冰冷僵硬的躯体就这样倒在了他的身上。
醒来好一段时间，他都还能回忆起那近乎真实的触感。
“回去歇着吧，我在这儿就行。”严歧南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外勤组怎么样？”
“精神还不太稳定，以防万一，要隔离观察。阿柠受伤也不轻，我让她歇着了。”她在叶晟旁边坐下。
“看来是为了阮小景复仇，有关的人都被针对了，”叶晟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问道，“和岑队说了吗？”
严歧南无奈地嗤笑道：“说了。她说，有本事就来。”
“意料之中。”
无言地坐了片刻，严歧南走到病房的探视窗前，透过窄长的玻璃，看到病床上的人。
她还没有恢复意识，身上几乎要被各种管子埋没。
“不知道过了今晚，会不会好起来。”说是今晚，其实已经快要天亮。严歧南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旁人。
叶晟没有回答。他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却又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也不知道。
段绫和谢江海匆匆地来了，眉头紧蹙的段绫率先开口道：“上面怕是要过问了。”
她递过来一张文件，叶晟快速地扫过内容。
意外的是，这份文件落款是超研院，要求对没有上报缴获的非法物品作出解释，超研院的工作小组会亲自来查问。
“谢局没说什么？”
“没有，他们好像不关心案子。只是是出于形式上的要求，谢指挥长派了他身边的安副官来。”
“还有，超研院要求把临溪送回去。”谢江海沉声道。
严歧南脱口而出：“现在？！他们不知道她什么情况？人都没醒呢，想干什么？”
“别急，成主任能说得上话，临溪现在不宜转移，他是最清楚的。现在重点是应对超研院的查问，违禁物品是什么情况？”
谢江海点点头：“回部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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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小组到得比想象中快，安桥副官领着一众人声势浩大地进了五部的大楼。
“叶晟？”安桥感到意外，“怎么是你在这？”
“顾部长负伤，按照规定，我可以协管五部的事宜。”叶晟不慌不忙地把他们迎到会议室。
“要求你们也知道了，从今天起，五部的每一个人都要接受调查，调查结束前，不得擅自行动。另外，濠金大厦案所有的文件及物证资料都需上交，不得私藏。”
“安副官，恐怕是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安桥没说话，反倒是身旁的女研究员开口了，“晶石是危险物品，缴获后不上报，还私自研究，这将会给多少人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一旦有人夹带了出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叶晟将目光转向她：“我们不知道晶石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也从未见过。超研院既然了解它的危险性，就应该提早告知各个行动部。”
女研究员一时语塞，几人交换了眼神，不再说话。
叶晟又朝安桥说道：“安副官，限制所有部员的活动会让整个五部停止运转，行动部手上的案件很多，一旦停转会有多麻烦，你也是了解的。”
“嗯，也有理。参与濠金中心案件调查的有谁，先从这些人查起吧。”
“所有的物证采集都有记录，不存在有人夹带私藏的事儿。有必要这样查吗？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谢江海眼皮也不抬，在一旁悠悠地说。
安桥看清是谢江海，冷笑一声：“我们要确保没有人用晶石去做什么非法的勾当。”
“非法的勾当……再重要的物证到了超研院手里，也是捂得严严实实。若什么东西都赶着上交给你们，不知道要耽误多少人的性命。”
段绫忙按住谢江海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
女研究员目光一凛：“你们技术组对晶石了解多少？”
“资料都在这里，”叶晟接过话，“技术组发现晶石有一定的辐射，并且辐射能量会衰减。至于这有什么作用，以技术组的研究条件来说，很难有进一步的结果，希望超研院能给予帮助。”
他从成博洋口中已经了解到晶石辐射对PEC可能存在影响，顾临溪也因此数次感到不适，连安文悦的情况他也知晓了个大概。但现在绝不能提此事。
只要咬定五部上下都对晶石的作用毫不知情，这件事才能大事化小。
谈话间隙，会议室的门上传来了两声轻响。不需要等待任何人的允许，门随即被推开了。
“临溪……”叶晟腾地站起来。
意料之外的出现。在场的所有眼睛都转向她，或是惊诧，或是忧心。
谁能都看出她实在是太勉强了，仿佛连肩上披着的外套都能把她压垮。
段绫赶忙走到她身旁。
“先坐下吧。”段绫低声说。
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段绫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倒下。
可即使是如此，她也是抱着手臂站得笔直。
“抱歉来晚了，”她在段绫的搀扶下，从容地走到桌前，坐到了叶晟让出的座位上，“叶部长受我所托，已经和各位说得很明白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解释的，我会全力配合。”
“顾部长，你已经知道晶石会产生能量辐射，是非法者作案的重要证据，为什么不上报超研院？”女研究员显然还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何研究员，”顾临溪垂眸瞥了一眼说话人胸前的名牌，“没有证据表明晶石的辐射会对人产生影响，就这样上报是否有些贸然？”
“我们查看了你们对晶石的技术检测，和医疗中心的动物实验记录，还有你的诊疗记录，都显示了你们知晓晶石辐射的作用。医疗中心和部门技术站都不足以做更深入的研究，晶石的存在有许多不可预知的危险，但你还是一意孤行，我不得不质疑你的动机。”
何欣作为工作小组的组长，态度却始终很柔和。她说这番话时，更多是规劝的意思。
“我的动机就是维护好辖区的安全。正如您看到的，我们正在查这些晶石的来源和走向，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辐射有什么样的作用，是否是如您所猜想的是非法品……都还有待确认，我们也会尽力追查，争取找到更多证据和样本。
我还是那句话，怎么办事是我的自由，草木皆兵不是我的性子。”
她双手交握在桌上，目光不时在面前这排人的脸上轮流扫过，一字一句说得清晰。
“我明白了，”何欣合上电脑，“晶石我们会带走。”
“我不能同意。”
“这是顾院的命令。我们得保证超能力者的安全，不止您一人。”
“这是重要物证。”
“资料您随时可以调取，检测完毕后也会尽快送还。既然您也有同样的猜测和忧虑，何不把这个工作交给超研院？这对您的调查也有帮助。”
顾临溪努嘴笑了笑，半晌才道：“好啊，那就麻烦何研究员了。”
男研究员扶了扶眼镜，还想要说些什么，被何欣抬手阻止了。
“那就先这样。”何欣点点头，率先站起来，领着其余人离开。
“阿绫，送他们走。”
吩咐完最后一句，顾临溪才终于松了口气，捂着胸口趴在桌上。
“临溪姐！”
“快叫医疗中心。”
耳边嘈杂得很。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试图让她保持清醒。她胡乱地应了，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
肾上腺素和止痛剂已经逐渐失效，胸腔中撕裂一般的疼痛层层袭来，逼得她喘不过气。
好在医疗组就在外面待命，立即把她送回了医疗中心。
众人一路都捏着冷汗，谁都没想到她不要命到了这种程度。
不只是谁叹了口气，气氛更加沉重了。
路青柠低着头，有些消沉。“是我没有把事情办好，一直在拖后腿。”
“不怪你，大家都尽力了，”段绫拍了拍她的手背，转头对叶晟说道，“必须要弄清楚，是谁给上头告了密。”
几人的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同一个名字。
她是这场案件中唯一的“外来人”，又与总部关系密切，毫无疑问是嫌疑最大的。
严歧南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她知道他们心中的怀疑，可她也从未觉得是岑远。
要问为什么，大概就只是因为“她不是那样的人”。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严歧南打破了沉默，“岑队根本不知道的晶石存在，临溪从来没有跟她透露过，就连我和叶哥都不知情。”
“岑队在爆炸前就已经在濠金中心了，她看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谢江海面无表情。
“动机呢？这案子本来就不是她该管的。”
“雷行小队是最先追到这条线索的，云顶智能的事故有他们参与，这次岑远同样在场，你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严歧南抿了抿唇，脸色阴沉地看着眼前的人。
谢江海对她隐忍的怒意熟视无睹。要更多的理由，他也可以一一跟她说个明白，可她显然并不愿意相信。
“我也赞同歧南的看法，如果是岑队透露的，那超研院的反应未免太慢了些。”叶晟站在二人之间劝说。
剑拔弩张的气氛没有缓和太多，严歧南越过叶晟的肩，盯着谢江海：“有证据再说话。”
“如果不是她，那情况可就残酷多咯，”谢江海耸耸肩，弯起的嘴角带着寒意，“告密者，就在我们五部之中。谁愿意看到这样？”
昨天出去玩了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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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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