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乔洁？”
顾临溪一时想不起这个名字。经路青柠提醒，她才记起是曾经在Ginkgo酒吧与夏雯雯有过密切接触的人。
“这有什么关联？”
“那日在工作室，我带着一小队陷入了对方的陷阱，”路青柠说得也并不十分确定，“那人是意识强制类的超能力者，现在想来，若她与乔洁就是同一人，一切都可以说得通。”
“你是说，乔洁正是用了意识强制，才能在我们的监视下屡次带走夏雯雯。同样，她也可以这样操控黄彬的行动？”
顾临溪知道路青柠的思维就如同她的性子一样跳跃，但这样毫无关联的猜想也属实有些出人意料。
何绿杨和小黄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顾临溪看到此情形，点头道：“没什么事的话，不打扰何队工作了。阿柠，继续跟何队她们保持沟通。咱们先走吧。”
“是。”
虽然顾临溪不置可否，路青柠还是兀自琢磨起来。
乔洁是一个假身份，光靠Ginkgo提供的信息自然是查不到什么的。但既然她又再度出现，那照片便可派上用场了。
她就不信那黄彬行事如此滴水不漏，连一个目睹他与神秘人会面的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路青柠立即叫人把乔洁的照片发了过来。
“我想让他们拿着照片去给黄彬身边的人辨认一下。”
“嗯，试试吧。”这倒也是一条路子。顾临溪虽不太抱有希望，但还是认可了。
刚拐出大门，一个人影便闪了出来，拦在二人面前。
是那个塞纸条的“普通市民”。
顾临溪稀松平常地问候：“事情都处理完了？”
男人整了整有些发皱的衣服，似笑非笑：“对，也不知道多久能抓到人。”
“你找我，是要说元能的事吧。为什么不同警察说？”
“只有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他垂下眼，声音压得低低的。
顾临溪勾了勾嘴角，眸中毫无笑意。
“我只是警局请来的顾问，和我说没有用。”
“顾问？”男人面色一僵，“难道你不是……”
“喂，要不要我把何队长叫来啊？”路青柠提高了音量，瞪着他。
“不，不。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只能和你说。我叫陈溯，曾经是闽川三部外勤组的组员。”
陈溯追上来急匆匆的一番话，让顾临溪和路青柠都止住了脚步。
“我现在不是超能力者了，但我还记得一些事情。被总局通缉的阮小景曾经找过我，说有方法可以治愈芯片移除后的后遗症。
后来我才知道，除了我，他们还四处搜寻被S.D.S除名的超能力者的下落。”
顾临溪不为所动的看着他。
“你只要查一下档案，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我看，还是换个地方谈吧。时间和地点，我会联系你的，不用跟着我了。”
“好，好，”陈溯没有沮丧，仿佛反而因此放下心来似的，“我等你。”
阮小景等人在找被S.D.S除名的超能力者，这让顾临溪想到赵子延。
这是时月和赵子延一同出现的原因吗？，目的是利用赵子延除掉时晴？为什么要这样大费周章？
时月，裴连，意识强制能力者，还有——那个电击能力者，任谁都能轻易杀死时晴，为什么偏偏让赵子延冒险作出这种行为？
只有一种可能性——
真正的目标，是赵子延。
想到此处，顾临溪心中冷笑：
时晴，你嘴里还有多少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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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延醒了，四周是死气沉沉的白，一如她的梦境。
自那日被带回来，她便表现得狂躁不安，整日都处于惊恐之中，不是试图逃离病房，就是企图伤害自己，几乎无法正常交流。
一旦狂躁的状态结束，就是漫长的呆滞。
这次醒来，她突然感到前所未有地疲惫。像是漫长的幻境破灭，整个人坠回现实，身体沉重。
脑中仍是混沌，但她已习惯了这种睁开眼却记不得任何事情的虚无。
不多时，有人来了。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面生的女人。
女人径直走到病床旁坐下，医生则落后半步，关上了门。
“这里很安全，我们不会伤害你，”女人开门见山，“有些话想要问你。”
看出她的警惕，女人又笑了笑，作出亲切的样子：“这位是成医生，你的主治医师。我姓顾，负责调查时晴的案子。”
听到时晴的名字，赵子延剧烈地打了个寒颤。
“时晴……她在哪？”
“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
顾临溪观察着赵子延的状态，说得谨慎。
早在来之前，成博洋早已提醒过。赵子延由于芯片移除导致神经系统病变，需要长期服用药物控制。发病时不仅认知功能紊乱，记忆力也会严重受损。
若是逼迫得太紧，怕是会适得其反。
“不太记得了……”
顾临溪想想，换了话题：“我们去过你家里，发现有人曾经闯入过，并且带走了一些东西。你对它们有印象吗？”
她将便携终端放在赵子延面前，一张一张地划过照片。
这些都是技术组在赵子延家中拍的。
随着顾临溪的动作，她的脑子里也变得四分五裂起来。
“是她，一定是她拿走的。”
“谁？”
“时晴——或者是时月，大概吧。”
“别着急，”顾临溪按住她的手，“慢慢来，我一定会帮你。”
兴许是柔和的语气起了作用，赵子延已经没有不再那么抗拒。她僵硬的身体软下来，轻轻地靠在床头的软枕上。
她接过顾临溪递来的温水，却只是握在手心。
“她们带走了我妹妹，”她回忆得很艰难，“还有很多人。在他们身上做实验，注射——会变成怪物。对，怪物，我看到了。
他们出来以后，很快就死了。
我等了很多天，都没有看到书静……她们到底把她藏到哪里了……”
她看起很平静——或是说，毫无感情，像是在复述一件无关的事。这是一种虚假的平静，她的眼珠不在转动，目光落在不存在的焦点上。
她在说话，可却不能理解自己所说。
“都是我的错，当初如果把她带走就好了，为什么让她留在元能……”
从支离破碎的语句中，顾临溪拼凑出了重要的信息。
时月与时晴果真保持着联系。
狂化事故之后，时月等人便一直在寻找被除名的超能力者，在他们身上进行非法实验。
这也正好与陈溯的说法相互佐证，有一定的可信度。
可为何赵子延没有被找上，反倒是普通人赵书静落入了他们之手？
赵书静，徐铭，夏雯雯，安文悦，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共性？
无论如何，顾临溪愈加笃定，五年前时家姐妹背后的非法组织已经存在，并研制出了类似异化药剂的物品。
超研院早知道这些药剂，也知道非法组织的存在。总部派雷行小队突袭云顶智能，超研院又拿到了她缴获的增幅药剂，同时也十分警惕晶石，这都是佐证。可他们仍是死死地捂着消息不愿透露半分。
到底为何要放任非法组织存在？
顾临溪知道上头的战略她无权置喙。但眼看着无辜的人受害，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对自己、也对ADCA感到愤怒。
再看到赵子延痛苦的模样，她心中始终坚信的某种东西开始有了隐隐动摇。
这几日，她有空就会来看赵子延。
赵子延发病时，便会被束缚四肢，固定在床上。
见她流露出不忍，护士司空见惯地告诉她，这是为了“保护”。
看着治疗后双眼涣散的女人，她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悲凉。
“这位是成医生，你的主治医师。我姓顾，负责调查时晴的案子。”
——这句开场白，她早已说过许多遍。
她抓捕过太多因超能力发狂的非法者，他们或是清醒，或是被超能力反噬，作出种种危害行为。她对他们很少有同情。
可她从来没见过像赵子延这样的“被抛弃者”——带着不被看见的创伤与痛苦，隐没于人潮中。
或许某一天，她也会被抛弃。
一双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是成博洋。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赵子延早已阖上眼，嘴唇微动，自顾自地喃喃着什么。
“AIX-04，对，是她。”
“谁？”顾临溪凑近听到，心中一沉。
“人造人，那女人是超研院的人造人。”
赵子延睁开眼，认真地看着顾临溪。
“人、造、人。”她又一字一顿的重复。
这下成博洋也听清了。他没有太过诧异 ，镇定地问：“你记得超研院？”
赵子延喉中一梗：“我记得一些。每次发病，神智恍惚时，我好像能够想很多事情。
一开始，我以为是臆想。
可后来我看到了、看到了书静的日记，竟和我臆想的词重合了……
她总叫我回来，可我都这样了，怎么能拖累她呢？”
顾临溪急了起来：“人造人，也是赵书静在日记中写下的？”
“对，有一天，我收到了她寄来的日记，接着，便再也找不到她了。”
这日记想必也落到了时月等人的手里。
漫长的静默。突然，顾临溪被轻轻拽住了衣袖，赵子延嗓音发颤：
“是我在说话吗？我在说什么？”
成博洋用眼神示意顾临溪后退，他重新给杯子添上热水，递回到赵子延手中，低声说着什么。
见此情景，顾临溪也只能离开。
好一会儿，成博洋才出来。
“人造人的事，你知道吗？”顾临溪抬眼看向他，语气不轻不重。
“我提醒过你，赵子延的话不能全然相信。”
“博洋，你觉得那是妄想？”
“我不知道。但看起来，你倾向于相信她。”
顾临溪摆摆手，不想再谈。
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意气用事，若不冷静冷静，恐怕很难作出正确决策。
她哗一下推开了手边的窗，冰凉的雨丝飘在身上，压抑的空气总算流动起来。
成博洋就站在她身后两步的距离，目光越过她的肩，投向远处那颗参天的榕树。
而后，又落回她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紧紧抿着的唇猛地一松，转过身，恢复了沉静自若的神色。
“我走了。”
成博洋听见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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