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柳村的人并不十分穷苦,行事作风也不似毛家村那般咄咄逼人,看热闹的时候常有,可也没说真的就非要逼着人如何,若是夏家执意不愿给他们看,村人最多也就是嘴上念叨几句,当着面倒是不会说什么。
只是这会儿围观的人多,又是同夏家有龃龉的付玉兰带头瞧热闹,若真是不顾旁人眼色行事,只怕会给夏家招来口舌是非。
夏满自是不愿。
他虽为出嫁哥儿,可和娘家是分不离的,娘家在村中名声好了,自然对自己也好。况且自己带的回门礼又是相当体面的,既能给娘家人长脸,也能给毛家撑面子,还能膈一膈不怀好意的人。
怎么想都是当面将东西摆在旁人面前划来。
思及此,夏满顺着付玉兰的话将背篓放到地上,弯腰从背篓里拿出一刀肉递给李舒,笑着说:“平秋买的后腿肉,肥瘦得宜,用辣子炒了最好吃了。”
回门带的肉也是有讲究的,同平日里买肉一样,最好的肉自然是猪背上的梅花肉,只是梅花肉少,向来紧俏,稍晚一点就买不到了。
最差的肉要数槽头肉,放血的地方肉腥臭,大料久炖才能入口,普通百姓是不爱买的,因着价贱,往往被客栈酒馆买去做大肉卖给客人吃。
后腿肉不像梅花肉那般细嫩,也不似槽头肉味重,不过时下人爱吃荤油,后腿肉油大,正符合大家的口味,做回门礼也不跌面子。
夏志这会儿也凑过来了,见了夏满手上厚墩墩的后腿肉连连点头,道:“这个好,我就爱吃辣子炒肉,可下饭着。”又加了一句夸毛平秋的话:“儿婿有心了。”语气里都是满意。
周围人见了倒是不以为然,但凡体面些的人家回门礼都是要带肉的,这倒没什么特别的,况且这肉又不是多好的肉,没得让人夸的。
付玉兰更是笑了一声,朗声道:“哎哟夏二,你倒是看得开,日后怕是有享不完的福哟。”这话是在笑话夏志没见过好东西,一点肉就被哄得开心了。
夏满听了不生气,心里边没有波动,倒是李舒不软不硬地呛了一句:“哪像你,这么多年享不完的福。”
付玉兰的婆家也姓付,婆母十分苛刻,付玉兰男人付清对内威风极了,压得付玉兰当牛做马,自嫁进付家,付玉兰是没过过一天宽敞日子,倒是儿子长大后,晓得心疼她,会护着她了,她日子才好过些。
付玉兰哼了一声,不搭腔,急哄哄地催着:“还有呢?不会就一刀肉吧?”
夏满看了她一眼,带着笑意道:“付婶儿莫急。”
他拿出一包果脯,包装的鼓鼓囊囊,手按在上面都不带压下去,不像有些人买的果脯不多,硬是差小二给包的圆润,真拿到手按一下,油纸马上就瘪下去了。
果脯是必备的东西,大家也不意外,只是觉得夏满大方,买了这么实打实的一袋。
夏满手上动作不歇,又拿出了一个竹簸箕,簸箕上搭了个竹编盖头,盖子上边精巧的揪手稳稳当当落着,夏满伸手打开盖子,里头餐条还活跃着,蹦来跳去,有一只甚至快要跳到外面。
夏满眼疾手快一把盖上,将簸箕递给夏志,笑着说:“爹,毛家村餐条多,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捞不少,您喜欢吃炸餐条,大清早平秋去收了些餐条给您做菜。”
夏志这下可真喜出望外了,高声笑着,说:“好好好,我想着你嫁出去了我该吃不到了,没成想今日还能吃上一碗!”
“老婆子,今日中午就把这餐条做了,我去打上两壶酒来同哥婿吃!”
其他人怎么想李舒不知道,只是她瞅着付玉兰的脸已经开始不好看了,心里边得意,嘴上夸道:“要我说啊,这回门礼好不好,全看哥婿心里边掂不惦记我们做岳母爹的,这送礼才叫送到心坎儿上。”
“你瞅瞅我这哥婿,长得是高高大大,谁成想这心也细,满哥儿可是要享福喽。”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不管面上是善是恶,心里边或多或少都有些羡慕。这回门礼嘛,但凡是个有姑娘的体面人家都会收到,好赖不说,这里边的心意确实比不上夏家哥婿。
就说先前林家大娘,嫁了那么高的一个门户,拿回来的东西也跟他们小门小户没甚区别,小两口甚至都没有回来瞧瞧,只托了下人把东西带回来。
林方和吴美当时表情别提多精彩了,围观的人瞧着,林方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二话不说甩手就回了屋子。倒是吴美没一点情绪,笑呵呵地把东西接下来,嘴上一句话没问自家姑娘。
这都好几年了,林家大娘也没回来过,只逢年过节托人送点东西回来。
村里人当面没说过,可私下里都都笑话林家被当成底下的穷亲戚打发了,哪里有一点长辈的颜面?
话有些扯远了,就说当下,毛平秋带的东西不算多么值钱,可人家说出来的由头好听,连带着这些普普通通的回门礼都被赋予不一样的价值来。
付玉兰听着她的话,脸上已经显不出笑脸了,只生硬地说:“几条鱼就把你给喜成这样。”语气颇为不屑。
“舒姐儿喜得不是东西,是这份心意。”春婶儿此刻也没有方才那么担心了,说话也软乎,“有这么贴心的一双哥儿哥婿,舒姐儿可是有福气。”
有福气啥?大儿子一把年纪了没成亲,不够操心的。付玉兰心里边嘀咕,但心里清楚这话戳李舒心窝子,说不得。
夏满带着笑眼前的人,清了清嗓子道:“娘,这就是些吃的,您和爹在家别舍不得吃。”
夏满见围观众人脸上已经没有了看热闹的笑,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接着他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头板。木板上面的花样倒是很好看,只是众人不解,这回门带个木头板子干什么?就算再好看放在他们农家也没甚用啊?
难不成是夏家这个哥婿拿不出好东西,随便弄了个木板子对付了?
不光旁人这么想,李舒心里也疑惑,问:“满哥儿,这是个什么东西?”
下满笑眼弯弯看着毛平秋,招呼道:“平秋,这是你亲手做的,你弄给爹娘看看。”
毛平秋看着夏满盛满笑意的眼睛,心里边高兴,他就喜欢自家夫郎这幅得意的样子,看着就叫人心里边痛快,于是,他走过来的步伐都轻快了些。
毛平秋大大方方地拿起木板,手上随便拨弄了几下几个木楔子,方才还是正正方方的一块木板登时展开来,成了一个小木凳的模样。
这一下技惊四座,变戏法一般的场景让围观众人都非常惊讶,皆瞪大双眼看着这个精巧的小木凳。
李舒更是惊喜道:“天老爷,这竟是这般精巧的物什!”
折叠凳其实并不罕见,这时候大户人家出行多是会带上一个折叠凳做踏脚,不过因着工序复杂,价钱高,并不怎么流入普通的木匠铺子,也就没有进入普罗大众的生活。
在场众人都是第一次瞧见这么精巧的手艺,便是不知道具体价格,也能猜到这东西肯定不会便宜到哪去,心里是五味杂陈,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夏家这份回门礼,毋庸置疑是他们村头一份。
夏满这时候适时添了两句:“平秋说见爹娘秋收时候弯腰得厉害,就想着做了这个凳子方便日后干活了,也省些力。”
夏满这话不是为了哄二老开心瞎说的,前段时间秋收时毛平秋本着未来哥婿的身份帮忙做活,几天的农活做下来腰都有些不舒服,当时就想着若是有个凳子坐着休息就好多了。
他们家没有农田,他也没怎么耕种过,这还是第一次参加秋收,起早贪黑忙个不歇,一整天连腰都没直起来过。昨天晚上提及此,他回想起当时的劳累,感慨地对夏满说:“这有田地是好,就是干活累人得很。”
“农户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打小就帮着家里抢收了。”夏满从小帮着秋收,晓得有多累,“这下好了,我嫁过来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这么说是安慰毛平秋,可他们二人心里都清楚,最要紧的还是要攒钱多买上两亩良田,农户人只要手里有田就什么都不怕了。
听了夏满的话,夏志心中熨帖,对这个哥婿简直不能更满意了,乐呵呵地说:“好哥婿,一会儿咱们爷俩多喝两杯!”
李舒脸上也高兴,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多弄两个菜给哥婿下酒。
这看礼到现在,瞧热闹的人已经明白,毛家怕是深藏不漏,这带来的东西都是有心有价的,瞧瞧,就这么一个凳子,抵得上三斤猪肉了!
付玉兰的脸此刻更黑了,她轻哼一声,身体微微偏转,想要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凳子上的时候离开。
“付婶儿。”夏满叫住付玉兰,众人的目光转移过来盯在她身上,众目睽睽下也不好转身,她伸出的脚只得僵在原地,“我们带来的东西少,若是以后您为儿媳备礼,可别跟我们似的寒碜。”
这话说得就臊人了,就夏家这份礼怎么也算不得寒碜。
付玉兰铁青着脸,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我家儿媳的回门礼自是不用你们操心。”
“哟。”春婶儿可算逮到机会了,闻言马上嘲讽道:“别人家的回门礼我瞧着你倒是操心得很,怎的一到自己家就变说法啦?”
围观的人互相看看,想到自己方才跟在付玉兰身后来看热闹,怕一会儿夏家找上自己麻烦,一个个都趁着付玉兰被拦住的时候散开了。
这下好了,只剩付玉兰一人面对夏家,心里更是怨恨了。
怨恨夏家不给她面子,怨恨这些人扔下自己跑了,怨恨春婶儿也跟着看自己热闹,也怨恨撺掇着自己来的吴美......
对了,吴美!
“我是看着满哥儿长大的,作为长辈关心小辈是应当的。”付玉兰脸上又带了笑,“倒是有些人,就是看不得满哥儿好呢。”
李舒听着觉得这人话里有话,可又不想如她意,便呛到:”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身为长辈,日后你家大儿同媳妇回门,我可得好好关心关心。“
付玉兰一噎,没有顺着她的话说,而是直接说:“方才在村口,林家的可是好生威风。”
“舒姐儿,当年那事林家的做的太不像话,到今日都不盼着几个娃娃好,若是我,可要找上门要个说法了。”
乡下村妇平日无事做便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乱说一气,有些是实在话,可大多情况都是以讹传讹,这种本领长久被强化了,又多了一些无中生有的新本事来。
付玉兰于此道可谓是颇有心得。
只是面对夏家人,她的离间没起到作用,大家都不是傻子,吴美做了什么那是另外的事情,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抓着付玉兰臊。
李舒直接说:“那还是你有本事,这么有本事,日后你家儿媳回门我可要好好看看。”言毕,叶不管她怎么说,直接下了逐客令:“今日我家有客,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付玉兰悻悻地撇嘴离开了:她才不会给亲家备那么好的东西,有这好东西,自己留着不好么?夏满两个真是傻子!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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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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