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走光,泳池飘着无人打理的树叶,由绿转黄,可能是秋天了。
我家的民宿好像成了一间鬼屋。
我是唯一的那个鬼吗?
咸石磊在开学前来看过我一次,我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睡过觉了,整个人蜷在泳池边,直勾勾望着水面,一条胳膊垂下去,手泡在池水里,好像在被你握着。
咸石磊最后站起身,说我疯了。
他脸上没有了往常嬉笑的神色,是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混合着恐惧和难过的表情。
我很想回答他:爱的本质难道不就是疯狂吗?
深夜我走出房间,又回到泳池边上。
瓷砖在灯光下泛着幽蓝色,冰块似的,我笑了一下。
我坐在池边,在充满水腥气的暗夜里,竟然很安心的泛起困意。
这个发现让我惊喜万分。
我开始坚信,如果我的睡意能被唤醒,那这片充满肮脏泥垢的池水也许是实现我更多真理和愿望的所在。
我开始迷恋上这片泳池,每天夜里绕着它自言自语,时而激昂,时而沮丧,不知疲倦。
有时我会像中弹一样倒下去,四脚着地爬过去观察水面,上面颤抖着映出一个倒影,是我,他妈的还是只有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清晨雾气浓郁,一夜过去我依旧在不依不饶的和池水对峙。
有人走进后花园,耳边响起哭声,我身体忽然一晃,原来是被劈脸抽了一记耳光。
我终于抬起头,喃喃道:“爸?”
崔秀虹的巴掌还扬在半路没收回去,像听到什么崩溃的话,直接栽倒在地上。
她五官溶解在眼泪后面,像一幅被冲垮的沙画,我掬不起她的脸。
后来我渐渐睡着,醒来的时候正处于一个仰卧的姿态,视野变得极其辽阔,身边夜风在走,夜幕满天星辰。
我仿佛受到一种感召,一个骨碌爬起身,将视线投向泳池。
池水幽幽,水面上先是照出我自己,再飘飘摇摇的映出你。
你的声音从池水深处传来,遥远模糊。
“别哭,你不想我消失吗?”
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毫不犹豫,猛然扎进水里。
池水立刻围拢上来,温和的包裹住我,瓷砖湿滑坚硬,赤脚踩上去时,好像踩在某个史前巨物的脊背。
池水更深处起了一个旋涡,像是某种指引,我奋力向那个地方游去,一直游,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一股剧烈的吸力。
忽然间我眼前天旋地转,旋涡变成一张大嘴,把我整个人倒立着彻底吸进去,又猛得吐出来。
几只鸟似乎被我的出现惊吓到,四下匆忙飞走,我在一片翅膀扇动声中直直向下坠落,最后摔向地面。
我忍痛朝上看,发现自己原来是从树上掉了下来。
几片绿叶落在我身上,我站起来,身体意外的轻盈,仿佛刚才在树上睡了个充实的午觉。
走出树荫后,一片生机勃勃的盛夏景象映入眼帘,陌生又熟悉,我认出回家的路,顶着烈日走回民宿。
热风鼓动T恤,我在门口停住脚步。
隔壁久无人住的房子,此刻门口停了辆白色汽车,车没熄火,后备箱开着,有人正在拿行李。
我本能一样慢慢走过去。
像是慢镜头,那人的侧脸渐渐在遮挡物后面显露,听到动静,转向我。
女生一双眼睛遮蔽在墨镜后面,眉梢在墨镜边缘轻轻一挑。
我意识到自己傻盯着她的时间过于久了,张了张嘴,差点忘记说什么:“我……我帮你。”
她没拒绝,松手站到一旁,我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替她拉出行李箱。
一位中年男人和司机交涉完毕,在这时走过来。
“沈京是吧,”男人头戴一顶草帽,拍了拍我肩膀,笑起来像是上个世纪的好莱坞明星,“天热,辛苦了。”
等到面前两人往屋内走,我还愣在原地。
新的夏天忽然开始了。
我经常能在早上看见她,有时她会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也会和男人来我家餐厅吃饭。
我每天看见她都像在开盲盒。
她对我的存在似乎不太留心,却愿意花一整个下午在海边观察一只寄居蟹搬家。
她真是一个特别的人。
让我烦恼,又控制不住的在意。
直到这天,我站在院子里,正握着水管给草坪浇水,眼神时不时望向隔壁院子的身影。
没过一会,她忽然摘下耳机,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隔着一排栅栏,停住脚步看向我。
我吓了一跳,水管直直上扬,水流激射到半空又落下,瞬间浇湿我们两个人。
她抬手抹了把脸,倒是噗嗤笑了。
在湿漉漉的晨光之下,她对我说出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你是在偷窥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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