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将近十一点，客厅的灯还亮着，温沛之双腿盘坐在沙发，上面垫着个卡通抱枕，手里拿着pencil在平板上涂涂画画。
温沛之大温知宜四岁，学的是数字媒体艺术，她大二时就开始尝试在网上连载自己的原创漫画，到现在已经积累了不小的人气和热度，今年六月大学毕业后，她选择和一家名声在外的漫画平台签约，随后回到江梧，一边居家工作一边照顾温知宜。
温家父母十年前在一场车祸中双双离世，那时姐妹俩一个七岁一个十一岁，都是半大点的孩子，肇事者是一家企业老总，为了不坐牢花重金请了个律师帮忙调解，最后赔偿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奶奶在这之后成为了她们的监护人，把这笔钱全部存进银行，不允许任何人碰。
温沛之上大学后，奶奶的身体日渐不好了，但她还继续坚持着照顾温知宜，上半年四月的一天，奶奶下楼买菜时不小心摔倒，行走都困难，便被大伯接去了他那住。
温知宜没听奶奶和大伯的话跟着一起去他那，而是选择一个人住在温父温母留下来的房子里，温沛之经常会和她视频，了解她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按照妹妹的成绩，只要正常发挥，重本不是问题。
意外恰恰出在高考那天，温沛之接到大伯的电话后，急匆匆地和辅导员请了假，连夜回到江梧，后面的毕业典礼也没参加，寸步不离守在温知宜身边，直到她精神状况慢慢变好。
在温沛之心中，没有谁会比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温知宜更重要。
见温知宜回来，温沛之穿上拖鞋，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枣银耳汤放在餐桌，问：“在一高有没有哪里不适应的？”
“没有。”温知宜放下书包，让她下次不用再熬夜等自己，“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就是把高三的生活又重复了遍。”
拘泥于小小的四方天地，像个机器人一样写出一道又一道题目，完成一张又一张试卷。
这种两点一线的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温知宜倒没觉得多枯燥，毕竟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的自己。
温沛之把平板放在沙发扶手旁充电，顺便也给自己盛了碗汤，喝下一口，暖心又暖胃：“每天画图也得到12点，也不算只为了等你。”
温知宜知道自己犟不过她，喝完银耳汤后回到房间写了会儿作业，最后还是温沛之敲房门提醒时间，催她去洗漱才总算停笔。
从衣柜拿出睡衣，她花了十分钟快速洗完澡，随后上床熄灯睡觉。
她久违地没有做那些乱七八糟让人心悸的梦，这一觉睡得很沉很长。
第二天的早读是英语，等温知宜六点四十到教室，班里已经坐了一半的人，每个人都瞪圆了眼睛，丝毫没有困意，背书的声音重叠交错，混合在一起激昂有力。
没有功夫感慨为什么大家的精力都这么充沛，她拿出自己整理的单词本，捂住耳朵小声默背着。
等背完单词，她旁边的座位依旧空着，等再一眨眼，视野里多出一道高大的身影，祁书仰这次下身换了条黑色的工装短裤，小腿下面的跟腱很长，筋骨往里凹陷，两侧的踝骨突出，线条锐利。
因为骨折，他获得了不用穿校服的特权。
当然，只限于下半身。
温知宜觉得自己的关注点很奇怪，连忙错开了视线。
他书包里应该没装几本书，很轻易地就塞进课桌里。
等在位置上坐好，他也开始背英语单词和例句，语速很快，温知宜注意到他的发音很标准，自带一种松弛感，不是应试教育下的中式口音，听起来清晰利索。
她曾经为了改善口音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每天跟着老友记翻来覆去的跟读，到现在也只能说是纠正了一些，和真正的母语者比一听就能听出区别。
这很正常，没有语境熏陶，口音是最难培养的。
早读之后的休息时间，昨天夜自习考试的试卷被英语课代表发下来，递给温知宜试卷的时候，对方特意看了她一眼。
没什么恶意，更多地是好奇和惊讶，温知宜大概知道是为什么，刚看到上面的分数，就听见身后大呼小叫的一句，“145！我没看错吧。”
男生的音量不低，在教室里格外明显，有不少人扭头往墙角的方向看。
秦浩阳本意是来找祁书仰，无意间瞥到温知宜的试卷后惊了，他英语向来是弱项，看到温知宜一来就考出这么高的分数，不由得发出感叹，“新同学，你有点强啊。”
温知宜把试卷折好夹进英语书，又拿出本物理习题册准备写，“每个人的拿手科目不一样，我只是在英语这科比较擅长罢了。”
就比如物理，她总是在80分左右徘徊。
没有拿手科目的秦浩阳悻悻说：“你可真谦虚。”
和谦虚搭不上边，温知宜觉得自己是在实话实说。
她一直有个清醒的认知——在学习上，她向来不是天赋型选手。
事实上一直到初二下学期，她的成绩还一直是普普通通不上不下，并在互联网和周围同学的影响下迎来了小小的叛逆期。
只不过运气不好，她生平第一次逃课就被班主任抓住，一通电话叫来了奶奶。
奶奶很快去了学校，当着班主任的面把一声不吭不肯认错的温知宜直接领回了家。
把书包锁进柜子的最上层，奶奶很平静地说：“你要是不想上学，我也不拦你，自己好好想想以后的出路，想种地想进厂打工都随便你，反正都能混碗饭吃也饿不死。”
温知宜以为奶奶是在吓唬她，完全不以为意，一直到了第二天，奶奶把她的校服也扔进了垃圾桶，书本也收拾到一起准备去卖废品，她这才真的慌了，坐在地上扒着奶奶的腿不肯让她走，一直哭到差点背过气去，保证自己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奶奶这才把书包和校服都还给她。
从那以后，温知宜收了性子，每天自觉挑灯夜战，成绩不断水涨船高，最后在初三成功逆袭，成为学校为数不多考入明河附中的学生之一。
她的所有成绩，是用数不清的习题册和满满一抽屉的空笔芯换来的。
“诶，我说。”秦浩阳弯下腰，手背着嘴唇朝着温知宜的方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转移话题：“你之前在附中对吧，跟你打听个小道消息。”
他有些好奇地问：“听说今年高考的时候你们学校有个人跳楼了，真的假的？”
温知宜愣了下，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知道。”
秦浩阳“噢”了声，因为八卦之心没被满足有些失望，“这样啊，你是附中的都不知道，那肯定是假的。”
他接着说：“每年都得有这么一两个传言，其实他们跟我说的时候我也不信，要我说因为高考跳楼也不至于，这人心理素质该有多脆弱……”
秦浩阳的话语充斥在耳旁挥之不去，温知宜手中的笔杆越捏越紧，下唇被牙齿咬进口腔，不断用力，她似乎尝到了点血腥味。
身体也开始发颤，胳膊开始不受控制地细微发抖。
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只能强压着平复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我说行了。”在一旁写题的祁书仰打断尹浩的滔滔不绝，眉眼间有些不耐烦，似是觉得他很聒噪，“你不学习别耽误别人。”
“我哪不学习了？”秦浩阳瞪大眼睛，对他的论断十分不赞同，“下课了还不能放松放松？我这叫劳逸结合好不好。”
他紧跟着叹口气，装模作样的擦了下眼角：“你变了，我多说两句话你都觉得我烦，是不是我消失在你面前你才会满意？”
祁书仰对他这幅模样见怪不怪，很淡定地说了个“是”。
“现在可以消失了？”
“好，这是你说的，那我走。”秦浩阳噎住，说完头一扭，还真就走了。
等人离开，祁书仰侧目看向温知宜，“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他用的还是比较婉转的说法，何止是不太好，她的脸颊几乎完全失去血色，苍白到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温知宜逐渐恢复平静，胡乱诹了个理由，“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过一会儿就好了。”
祁书仰又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把头转过去了。
早读后第一节课是语文，语文老师是位头发灰白的老教师，黑板上写得一手方正的楷体，年过半百声音也依旧雄浑有力，同时眼里容不得沙子。
只要看见有人瞌睡，下一秒半截粉笔就能精准无误投掷到那人身上，这招杀鸡儆猴硬生生驱跑了温知宜的瞌睡虫。
高三的两栋教学楼被单独设立在学校的东北角，僻静幽深无人打扰，旁边就是食堂，里面还有家数间教室面积大的小超市，一到课间时间便挤满了需要补给能量的学生。
下了课，秦浩阳又跟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过来找祁书仰，“去小卖部不，早上起晚了没吃饭，饿死我了。”
祁书仰掀起眼皮看他，懒懒道：“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语文怎么学的，我这叫适当的夸张，懂？”秦浩阳长臂一伸，弯腰揽过他的臂膀，“一句话，去还是不去。”
祁书仰动了下自己的右腿，“让我这伤残人员跟你上下楼你好意思？”
秦浩阳拍拍他的肩，“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这星期你不就该拆石膏了，不然我背你这个大少爷去。”
“可别。”祁书仰让他离自己远点，“我可不想被别人怀疑取向。”
“哈哈哈你他妈，我才不稀罕你。”秦浩阳笑起来，男生的声音雄厚，一旁的温知宜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在跟着震动。
最后祁书仰还是起身跟着尹浩一起去了，等上课铃声都响了，他才慢悠悠地回来，一点也不着急。
温知宜没看到他手里拿的有东西，应该只是单纯地陪尹浩阳去买早餐，熟练地顺手接过他的拐杖放好。
祁书仰从兜里掏出条牛奶味的悠哈，放在她臂肘旁边，“刚才不是低血糖，吃点糖看看会不会好受些。”
温知宜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摆手道：“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
祁书仰没有要拿回来的意思，手抄进兜里，“我不喜欢吃甜的，你留着吧。”
“好……那谢谢了。”温知宜从书包的夹层翻出自己的零钱包，十分简约清新的款式，“多少钱，我给你吧。”
“不用，举手之劳。”
祁书仰又把这句话还给她，他声音透着股懒散劲儿，好像就只是顺手买的，完全没放在心上。
温知宜不太好意思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好意，“那你下次需要什么跟我说，我去给你买。”
“行。”
这次祁书仰答应了，温知宜把这事记在心上，她想起他昨天买的冰镇汽水。
不然下次买一瓶一样的给他好了。
放心，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女主是很坚强很有韧性的女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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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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