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家里出来，开始下雨。
小雨渐渐的下，似乎柔弱无力，但是落在皮肤上，像突破了某种保护膜，带来凉凉的沉郁的氛围。
车子已经在门口等候。
司机一手打伞，一手打开车门。
纪从南坐进去之后，乔立夏选择了坐到前面的副驾驶。
司机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有点奇怪，仿佛有点害怕的样子。
乔立夏假装没看见，从她的角度能够看到后视镜里面，纪从南的侧脸。他依旧坐在左后方，但今天没有看文件，而是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偷看一眼，低下头。
司机问纪从南要去哪里。
“你去哪？”她听到纪从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去柳氏集团大楼。”
她看见车沿着小区内部道路转了个弯，一群人抬着一个闪亮的牌子反光。
她闭了眼睛，感觉手机震动，沿着她的手震到她的心跳，不自觉慌张，她睁开眼睛，看到后视镜上，纪从南正看着她。
那心跳更慌了，好像要透过这震动把隐藏的信息都传递出去。
她地下头，握紧手机，打开了微信，看到里面纪从南的头像上方有一个消息符号。
“回来的时候联系舒?。”
窗户外面的景色变成了大都市繁华的景观，在高高的楼宇间，无数人像蚂蚁般在灯光道路间穿梭。
她曾经是这其中的一员，处在繁忙工作和生活节奏中，觉得辛苦又快乐，但是当她抽离这个地方，从一个很远的角度去观察，她又感到闲暇中裹挟着无比苍凉，是心放不下的寂寥。
在她偶尔的放空中，车子已经到达了柳氏的大楼。
纪从南的车特别多，这辆宾利是很低调的款式，本来以为不会有人关注，但是她完全想错了。
不知道从那里得到了消息，钟青颖已经在大厦门口等待。跟在她后面的，还有集团的一些领导，钟青颖一身红裙，在一众西服外套中特别显眼。
乔立夏直接推门下车。
没有一个人上前。
钟青颖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难看。
乔立夏向前走，看清她眼神里那种高高在上，她捏住包带。
“嗝哒”纪从南居然也从后座下来。
钟青颖本来落下的嘴角又上扬起来，一脸欢迎的表情，后面的领导也跟着她的情绪变脸。
丝滑到仿佛刚才几秒的冷场是不存在的。
纪从南走到她前面，背部把她眼前的人和物都挡住了，还有钟青颖和那些领导的审视的目光。
她抬头，看着他，觉得他很高很高。跟在他后面，所有的风浪好像都变成了柔和的春风。
“纪总，欢迎百忙之中莅临我们集团参观指导工作……”
钟青颖的客套话说完，一些人开始用官方的方式介绍他们的产业。
纪从南只提了一个问题，就把所有人问到了。
她不太懂，但是当钟青颖跟着纪从南打着哈哈，陪着笑脸，她心里快活起来，第一次明白了狐假虎威的真实含义。
纪从南回头看了她一眼，对钟青颖说：“钟总，专业数据的事情后期提交报告给舒?，剩下的我们会议室聊吧，各位也都有要忙的事情。”
钟青颖点点头。
他们来到会议室，只有纪从南，她和钟青颖三个人。
一张巨大的屏幕在会议室中央，屏幕光滑，反射出模糊的人影。
钟青颖亲自给纪从南泡了茶，问他突然到访是想要了解什么。
看着她的手握着水壶，她能感觉到有一种超过认知的不安，隐藏在细微的眼神背后。
纪从南没回答，转头看向乔立夏。正好电话响了，他起身走到大屏后面接起电话。
这时，钟青颖握着水壶的手抖了一下。
纪从南的角度是看不到的，但是她看得很清楚。
钟青颖把水壶放下，问她：“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我妈晕倒的那天，你们说了什么？”
钟青颖喝了一口茶，露出笑意：“怎么？兴师问罪啊？”
在她想要反驳的时候，钟青颖换了和善的表情，说：“我们当时只是在讨论他，姓柳的，当年骗我们的真相。”
她摸着面前的茶杯，说：“你知道的，女人嘛。”
“我妈不是那种人。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
“那你是怎么来的？”钟青颖额头的青筋暴起，她站起来，指向她：“她很在乎那个男人。”
第一次，在这个人面前，她不再趴着，她昂起头反驳：“在乎这一切的人是你。”
钟青颖愤怒的目光像要把人灼烧成灰，但是语气却变得很温柔：“你懂什么？”
“哦你懂的啊。”她忽然把目光转向大屏，说：“纪总好福气啊，不仅我们雪雪喜欢你那么多年，她的姐妹也喜欢你。”
乔立夏：“不要转移话题，你和我妈到底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就说了她是个小三呗，她这么多年等待的人早就死了，死了……知道吗，死了，都死了。”钟青颖的眼神凄凉，落在一旁的茶具上，整个人仿佛一下熄灭了火焰，变成干枯的蜡油。
乔立夏摇头：“她不会……”她不会为了一个男的失去生存意识的，她还有女儿呢。
……
“这个医生也许对你有用……”钟青颖给她看了一下手机屏幕。是一个外国医生的照片和名字。
……
乔立夏走过大屏，绕到门口，纪从南还在打电话，他语言简洁，应对各种问题答复非常清晰。
整个人背影高高的。让她想要触摸，但是又不敢。
回程纪从南拒绝了钟青颖送他们。
在只有两个人的电梯里，他居高临下，问她还想去哪。
她低头，看着脚尖：“我想去医院。”
专属于领导的电梯金碧辉煌，但是空气一样不循环而少了自然的香味。
“我陪你一起。”
她抬头，看见他的眼睛，闪闪星光。
这时电梯门打开了。
她低下头，等他往外走了，才跟在他后面走出去，尽量不与迎送的工作人员和领导的眼神对视。
等他上了车，工作人员开着车门，看着她。
纪从南没有说话。
静默中她很想去把前门打开钻进去。
就看见纪从南瞄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
她就不敢了。顺着局势坐到他旁边，不能在外面不给大佬面子。
但是等车门一关，她就尽力坐得离他远一点。
“我是魔鬼吗？”
“啊？”她第一次看到纪从南有点生气的样子。
“没有，我只是，多给你留点空间。”
“没必要。”他说着，伸手拉着她往中间坐了一点：“不要妨碍司机。”
司机：……
去医院的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她偷偷瞄了一眼纪从南，发现他不再看着窗外，而是闭目养神。
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她就忍不住肆无忌惮偷看他的侧脸，确实帅得像男明星，就是太冷漠了，大部分的时候都像个冰棍。
她想着他变成一个大冰棍，有点乐呵。
然后想到他怕猫的样，整个人僵硬到舌头都捋不直了，说话结结巴巴的还要装强悍。
猫那么柔软的生物，他为什么会怕猫呢？这个人还怕花香，真是臭屁问题一大堆。
车子慢慢开，她搓搓手臂，感觉有点冷，摸索着想要把冷气口关掉，结果摸到一个手。
她意识到抓了他的手，赶紧缩回手，重新坐回车身右侧，还向右侧转了一点，看着车窗。
听到他让司机调了空调，感觉没那么冷了。
车子行到一个隧道一样的桥下，她从车窗上看到了旁边人的侧脸。
她用手摸了摸窗户，凉凉的，和那个人很符合。
但偶尔又不那么符合。
车子很快就从隧道出去了，也看不见那个人的侧脸了。
她还假装看着窗外，不回头不转身，不与那人视线相遇。
偶尔在车窗光影交错间看到那人的虚影。
就像假日时光一样短暂。
终于到了医院，看着医院高高的招牌，她呼了一口气，沉重的阴影再度落下。
这里是她扛不起来的世界。
车子到了地下停车场，她推开门下车。
回头看见纪从南也下车了：“纪总您在这里等我吧。”
“我陪你去吧。”纪从南把车门关了，向她走过来。
私立医院里面很安静，乔母面容安详，躺在洁白的床上，窗台上有阳光，有人把绿萝放在窗边，已经发黄了。
乔立夏把东西放下，走到窗台把绿萝搬到背阴的地方。
“我妈看到肯定要说，乱放东西。”
一回头发现纪从南已经坐到沙发上，双腿交叠着，黑色的材质挺括的西服和皮鞋，让他像一个坐在豪宅中的贵族。
“你这样坐我妈也要讲的，坐着不能翘二郎腿。”
纪从南从善如流，把腿放正了。
“你还挺听话的。”她撇撇嘴。
听见她这么说，他又把二郎腿翘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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