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可心刚开始在慈幼局做事还有些生疏,没过几日就熟悉了各项事务,差事办得游刃有余。慈幼局的主管定儿即将嫁为人夫,见他把差事料理得很妥当,索性放手全都交给他,自己则专心致志备办喜事。
这一来颜可心可就忙起来了,毕竟慈幼局的事务并不像最开始创办的时候那么轻省。起初慈幼局只管抚养那些被母父丢弃的婴儿,尤其是男婴,后来就变成接受周边贫苦百姓家的婴儿暂时代养,到如今又拓展到为那些没有时间养育婴儿的孤苦男子提供日间婴儿照护便利。慈幼局里的婴儿越来越多,不仅要抚养,照看,还涉及到对婴儿的教导,这又需要雇佣几个能够识文断字的男子,教婴儿学些基本的字词。颜可心这些天便忙着雇佣那些个能识文断字的男子,这倒不是什么难事,京城中颇有些个在太学里念过书、考过科举但是没能获得功名和官职的男子,这些人能够读书写字,但没有差事,便都选择嫁人生女,可是嫁了之后,也有新的问题,妻家富贵的自不必说,从此锦衣玉食,妻家贫寒的,便需谋个差事贴补家计,更有些运气差的男儿,妻主早早地去了,或是妻主喜新厌旧,将之休弃了,这便需要男子自行谋生。
颜可心一连忙了五六天,每天早出晚归,才把这给小男儿们雇佣师傅的事料理完,却又有新的事等着他去做。
姚天一些地方流行一句抱一得二的古谚,有一些生养困难的男子会选择到慈幼局抱样一个男婴,可是有些人家当真得了女儿,便不肯抚养,男婴仍旧会被送到慈幼局来,对于这样的人家,慈幼局便要报于衙门,让官府对其惩罚。
这两日便有一户这样的人家,将个活泼可爱的两岁男娃送了回来,明显就是属于这种得女弃养的类型,但这户人家已经知道这么做是要受罚的,狡辩不肯承认,颜可心自然要与她们争论,报到大理寺,再由大理寺的官员差役对这户人家进行查验打听。
大理寺少卿冯兆雪很是替男儿主持公道,这官司虽费了两天时间,却也打赢了。颜可心很是高兴,今个儿也就回来得早一些。
他哼着小曲,才刚洗沐完,又用了块一冰镇的瓜,于房中坐着歇息。自打他去了慈幼局,便满脑子都是慈幼局的差事,这会子就琢磨怎么把这给贫苦男子照料婴儿的差事能够扩展到东北西三都就好了,他知道这事情关键不是没人去做,而是缺乏银钱。京城的慈幼局,负责京城及京畿四个州的慈幼事宜,原本养育了一百个幼儿,每日开销至少要二两银子,一个月便是六十两。自打开了这个帮男儿们日间照料婴儿的营生,因需新赁房屋雇佣师傅,开销每月又增加了十五两银子。倘或东北西三都亦如此开办,那每月至少光新增的开销就是六十两银子,一年共增加七百二十两银子。
可是全姚天四个都城八十几个州的慈幼局加起来,朝廷每年拨付的公使银只有两千两,据定儿同他讲,这还是去岁祭天大典之后,朝廷新增加了五百两。在这个增加日间照料婴儿的差事之前,缺银就在两千三百两左右,只能靠各地官府发动心慈士绅官员及她们的夫郞们捐赠。
现在加上这新增的七百二十两,缺口就是每年三千两。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他在柳府每个月的例银也就是二十两银子,这已经是老正君看在他给柳府生养了孙女的份上,格外宽待了。毕竟正君梁子鸣的月例也就比他多四两银子。
他正琢磨呢,柳笙就来了。
柳笙脚步轻快地到了颜可心的院子里,侍儿们都已经各自去休息了,房廊下静悄悄的,鹦鹉都打着盹,丝丝缕缕的夜合花香飘散在空中。她隔着海棠花树自洞开的琐窗中向房内一望,瞧见颜可心穿了一身藕紫色的夏日寝衣,坐在房中带有三叠小屏风的花梨木坐榻上凝神思考。男儿纤白的手指放在红润小巧的嘴巴中,下巴尖尖,透着绯色的脸颊上连一丝赘肉都无,大大的眼睛迷迷茫茫,鸦羽般的头发上全是新沐后的水珠,雪白的脚丫伸在脚蹬上,白净的小腿隐在薄罗软裤中,脚踝细细的,双腿直直的。
柳笙好一阵子没同颜可心在一处了,颜可心这懵懂又妖娆的模样,一眼就落在她的心里。她两步迈进来,搂住人的肩膀,凑到人脸颊边轻声询问:“心儿,想什么呢?”
“妻主”,颜可心偏过头来,正迎上柳笙爱意绵绵的目光,四目相对,他笑着同妻主打了声招呼,却没起身,在自家的院子里他一向没有那么严格拘礼。
柳笙的确不在意这些细礼,她与人对视,忍不住亲了一口人润泽细腻的小脸,这才在小几另一侧落了坐,她笑着问人:“心儿,你这阵子怎么这么忙?我前两天过来瞧你,都没看见你。”
颜可心有些疑惑,询问她:“妻主找心儿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绵绵的,说话的时候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柳笙,纤长的睫毛像给那大眼睛搭了个珍珠门帘,遮住了内心的情绪,却又吸引着人去窥探那眼睛深处的秘密。
“妻主没事就不能找心儿啦?妻主都有半个月没看到心儿了。”虽然颜可心话说得温和,但柳笙还是感知到了疏离,她不自觉地就抱怨他。
颜可心眨眨眼睛,珠帘般的睫毛上下翻飞,舞出一片风情,他故作无可奈何地解释,“心儿这阵子忙嘛,才刚去慈幼局做事,有点儿忙不过来呢。妻主不会生心儿气的对吧?”
他自然明白柳笙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不习惯他在外面忙碌。他想他家妻主,别的都好,就是太自以为是,自打他当年从军到她身边做杂役,就一直陪侍在她身边,她已经习惯了她一回府就能见到他,随时都可以宠爱他的日子,眼下他忙于差事,她想要他侍奉的时候,寻不到他,心里难免不舒坦。
若在以往,他觉察出她的不惬意,一定会抢着道歉,不等她发话,自己便先辞了差事退守在后宅中,可是他眼下不想这么做了。这阵子在慈幼局中做事,他才惊觉,他前一阵子都已经不是他了。在慈幼局里安排种种事务,同那些个天真可爱的幼儿相处,他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常乐坊开酒楼的时光,每天干劲满满,自信飞扬,神采激越。
他再也不要退守在后宅中过之前那种无所事事,静等妻主莅临然后患得患失,因过于忧虑甚至与正君勾心斗角的日子。
他面上无可奈何,态度似乎柔婉又小心,但实则心里想的是他在外面忙差事是正大光明的事,没必要同妻主告什么错,道什么歉,而且他往后还要这么做,妻主乐意也得乐意,不乐意还得乐意。
这慈幼局的差事毕竟是柳笙推荐颜可心,她又是右相,慈幼局也算是朝廷的事务,她自然说不出个不好来,当下勉强笑着道:“妻主怎么会生心儿的气呢?妻主只怕心儿事情太忙,累着了,心儿往后还是忙里偷闲的好。”
颜可心眨眨大眼睛,他自然是瞧出来,她的话说得有多勉强,唇角的笑容又有多僵硬。
但视如不见,抓着她的关心,便开始讲他们慈幼局缺银子的事:“妻主真的心疼心儿,就帮心儿解决下账目的问题吧。”
他脸上的笑意很真诚,那明艳的笑容绽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像是庭院里花色纯白香气却很浓郁的夜合花。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旁边的灯笼映照下,更是盛了满天的繁星,美得让人迷醉。
柳笙不由自主地就道了句,“心儿的账目有什么问题,再大的问题,妻主也给你解决了。”
她此时还以为是颜可心要买个什么镯子膏脂之类的短了银子,想着拿她的私房银子给颜可心补上也就是了。
颜可心听她这么说,便探过身来,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笑吟吟地道谢,“妻主真好。不是心儿的账目,是慈幼局的。慈幼局开销很大,现有的公使银子不够用,朝廷家大业大,妻主能不能给慈幼局多拨点银子?”
他说完,大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像个期待主人赏骨头的小狗狗。
原来是为了慈幼局,柳笙心里闷闷的,“你要多少?”
颜可心丝毫不客气地道:“请妻主每年给我们慈幼局增加三千两公使银,慈幼局的缺口太大了,加上三千两才刚够使,要是少于三千两啊,那些可怜的小宝贝就只能白粥就小咸菜啦。”
三千两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而况是每年三千两。这在国库充盈的时候自不算什么,在国库紧张的时候,这三千两就会让户部的主官感到多余了。
柳笙有些犹豫。
颜可心哪里肯容她这么反复?娇声催促她,他敛了笑容,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妻主怎么这么墨迹啊?妻主可是朝廷的右相,区区三千两银子妻主都做不了主吗?罢了,心儿也不想让妻主为难。心儿明个儿还是去求宋大人好了。没准宋大人公事公办,反而会同意拨这笔银子也为可知。”
让他去求宋海春,那不跟她自己与宋海春讲是一样的吗?宋海春必然会看在她的面上同意拨银子,她白白地承宋海春一个人情,还让颜可心觉得她不够爱他。
柳笙明白那年她让颜可心结束酒楼的生意,便已经在颜可心这里亏了理了,她眼下想想,的确是她过于爱惜羽毛,剥夺了颜可心在外面施展才华的机会。
她眼下不想继续亏这个理,慨然应下:“三千就三千,心儿莫去找海春了,妻主着人知会户部就是了。”
颜可心心花怒发,乐滋滋地夸奖她:“妻主太好了,心儿好开心有妻主这样的妻主。”
他这笑颜纯真又妖娆,比那夜合花还要风情万千。
柳笙暗骂自己色迷心窍,却想着应都应下了,总要得些好处,她向着人挑挑眉毛,声音微低:“心儿如此开心,那今夜就好生侍奉妻主吧。”
颜可心会意一笑,他在她面前向来不矜持,今番更不会放过她这送上门来的宠爱。
“这样,妻主可还满意?”颜可心在枕席之间向来放得开,今日又有意要感谢她,比平日里更加主动,柳笙姣好的面容泛起绯红,原本清亮的双眸逐渐幽沉。
“今个儿我来,妻主可以省些力气。”颜可心燕语呢喃,妖娆的脸颊上全是火热的情思,含了一池春水的大眼睛中倒影着柳笙白玉般的身体,柳笙想她怕是要成为一个奸佞之臣了,为了可心,别说三千两,就是三万两,三十万两,她没准也敢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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