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鸣行动很快,命老管家备车,他几乎是一刻不耽搁地往梁府进发,进了梁府没来得及给死者梁少正君行礼,先求见他姨母梁老相国。前任右相梁冰鉴毕竟是有足够的官场阅历的人,听梁子鸣简单讲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立刻便让女儿梁梦诗拿着自己的笏板去求见天子,务必要当面将事情告诉明帝。
在另一边,假柳笙的行动也丝毫不慢。
因为是飞鸽传书,当老管家到达柳府的时候,假柳笙已经得知梁子鸣派人去了博州郑家别业,这显然是在怀疑真假。假柳笙也是个行动利索的,同督主之女申艳星简单商量一下,就决定把下药毒死明帝一事提前进行。
在梁子鸣到达梁府的时候,假柳笙已经快他一步,抢先邀请当今天子明帝陛下,以及今日在朝堂上的大臣,兵部尚书徐淳、户部尚书钱文婷、工部尚书岳飘、礼部副尚书高莹、吏部副尚书罗幻蝶、户部副尚书宋海春几个前往嘉会坊那家小院子里做客。
她用的理由倒也简单,不是可有可无的赏新桂,而是禳星祛晦气。她在常朝上说这阵子京城总是出命案,或许与年灾月晦有关,她新近结识了一个善于解灾的高手,今个儿帝臣几个午时一起穰星,或者这些不顺便可消失不见了。
明帝和徐淳都不大信这些子虚乌有之事,听假柳笙这么说,便都有些犹豫。
可偏偏户部尚书钱文婷近来极信这些缥缈之说,极力怂恿明帝和徐淳几个一定要去。钱文婷当日苦于中年无女,下属沈芙预言她纳了那个貌丑体胖的东境侍儿宽儿就能够生女,这个预言因宽儿凑巧给她生了个女儿,得到了验证,钱文婷一下子成了各种虚无学说的忠实信奉者。
那假柳笙有了户部尚书钱文婷的支持和响应,越发把那禳星高手之事说得天花乱坠,简直要把那位禳星高手夸饰成凰朝的救星,不世出的神仙,可以洞悉未来的高人。
假柳笙说得这么活灵活现的,钱文婷又在一旁附和支持,别的人像礼部副尚书高莹,原本就因主管祭祀庆典,对这些神秘仪典很感兴趣,此时自然也乐意凑趣,表情中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样子。
明帝虽不信这些,可是作为能够一统姚天的圣明天子,她心中从未怀疑过所谓的天意,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个顺应天意的皇帝,被假柳笙这么一说,想不心动都难,又不愿意拂逆群臣之意,就爽快同意了。
天子都答应要去禳星,其他人自然要一起随行。
明帝本来还想要回宫略作休整,换身适合禳星的吉服再去,那假柳笙却道贵在心诚,不在穿什么,最好散了常朝就去,如此可以赶在日气最盛的午时,将祛魅解灾的效果发挥到最佳,大家参加完禳星仪典,还可以在那斋室中用顿斋餐。她赔笑着言道:“好些天没与圣上一道用膳,今日且让臣略表寸心,做个小东,还请圣上赏臣个薄面。”
明帝听她这么说,便没有再拒绝。
散了常朝,明帝便带着徐淳几个,在假柳笙的引领下,径直往嘉会坊一户人家幽静秀美的花园而去。
假柳笙昨个儿赁下了这个花园,此时将西境的杀手全都埋伏在花园的围廊中,那申艳星则穿着奇装异服,打扮成禳星高手的模样与明帝等人相见。
当梁梦诗拿着梁冰鉴的笏板去到皇宫门前的时候,明帝与徐淳、钱文婷几个正在观赏申艳星的禳星妙举。那申艳星口中念念有词,动作手舞足蹈,时而如大鹏展翅,时而如金鸡独立,时而围着花园中间的石桌奔跑,时而手中举着一柄桃木剑上插云霄。
明帝一时间还真没看出来这申艳星的问题。
徐淳、钱文婷、岳飘几个围着天子坐着,对这个疯疯癫癫的申艳星,只觉得新奇,倒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申艳星禳星完毕,就到了斋室中用斋餐的时间了。
假柳笙乐呵呵地邀请明帝:“陛下且往斋室,让臣略尽绵薄。”
明帝没有推辞,带着徐淳、钱文婷几个迈着轻盈的步伐随着这假柳笙进了斋室。
斋室中烟雾缭绕,炉烟袅袅,瓜果盘餐皆已备下。
假柳笙请明帝居中而坐,双手一拍,就传手下给天子上斋酒。
一大壶斋酒呈上来,假柳笙亲自执壶先给明帝倒酒,恐明帝饮下一时不死,其他人反抗,她倒完酒之后,并不急着劝明帝饮酒,而是给徐淳、钱文婷、岳飘六个随行大臣挨个倒酒,待把这六人的酒也倒完了,她这才停下酒壶,恭请明帝和六位大臣饮酒。
她向着明帝做了个请的手势,口中道:“臣敬陛下,愿陛下御体安康,福寿无疆。也敬各位同侪,愿各位同侪精神强旺,功业高隆。”
她这么说,明帝便欲饮酒,但旁边的吏部副尚书罗幻蝶不乐意了,罗幻蝶见她只是劝明帝饮酒,自己手中空无一物,再看她面前连个酒杯都没有,以为她是躲酒,罗幻蝶半玩笑半认真地道:“柳相您的杯子呢,您这是不屑于同我们交往了,只同郑凌岫、楚宙她们在一处了是吧?”
假柳笙听见罗幻蝶这么嚷嚷,便有些尴尬,向着明帝赔礼道:“小郑和小楚求了臣好些天,臣想着她们两个虽不成器,却也是世家女妹,又不曾做过什么背叛朝廷的事情,不忍心过于拒绝,这才升了她们的官职,还请陛下勿怪。”
明帝对此事倒没有太过不满,宽宏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升了她们也就升了,弦歌有权做这个主。”
这话便是把帝臣之间可能为此事产生的隔阂给抹消了,在场之人除假柳笙之外,无不感叹明帝待柳笙是真够宽容的,什么事都可以一句话解释过去。
当下工部尚书岳飘就出来做和事佬,吩咐园子里伺候的假柳笙的手下,“给相国拿杯子,拿大杯。”
手下们听见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奉上来一个造型极为漂亮的金山玉飞马踏蝴蝶的酒杯来。这个飞马踏蝴蝶的款式乃是西境独有的,工部尚书岳飘瞧见了,便夸赞这杯子道:“这个杯子好看,这是谁新送给相国的啊?”
假柳笙哈哈一笑,向着明帝得意地道:“西境均输使陆心妍愈发会办事了,这是昨个儿新送来的,臣让她们直接送给陛下,她们非要让臣先用用,替陛下把把关,回头她们好再给陛下进呈一批更好的。”
这算是把私截地方贡品收受下属贿赂的事堂而皇之地讲出来了,明帝心头一跳,但方才话说得过于大方,这会儿也不好当众发作给人没脸,只好忍了这口气,笑着接话道:“朕瞧着确实不错,让陆心妍回头多贡些来。”
明帝如此宽容,实在是为了顾全同柳笙二十年的帝臣情意,可假柳笙听了,却很是鄙视明帝,觉得明帝简直是个窝囊帝王,好糊弄得很。她趁明帝乐呵呵各位大臣都在跟着天子附和欢笑的时候,悄悄地往桌下一伸胳膊,拿起桌面下方一把早就备好的小银壶给自己面前的这把飞马踏蝴蝶的空酒杯倒了一杯无毒的酒,而后脸不红心不跳地拿起这杯酒就去敬明帝:“臣谢陛下不责之恩,陛下心胸似海宽,臣先饮此杯给陛下赔罪。”
她说着话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看向明帝,做出请的手势来,“臣恭请陛下满饮此杯,请各位大人陪饮一杯。”
明帝见状,便欲举杯,却被户部副尚书宋海春叫住了,“陛下且慢。”
几个臣下中,徐淳是会武功的,但她就坐在明帝旁边,与这假柳笙之间正好隔了一个明帝,全然瞧不见假柳笙的举动。其他人像岳飘和钱文婷,这两个官场老人,只顾琢磨天子对相国究竟能够纵容到什么程度,也都没留意假柳笙手上的动作。户部副尚书宋海春因为资历最浅,坐在离明帝最远的末座上,这个座位正好斜对着假柳笙,无意中把假柳笙这个换酒壶斟酒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知道假柳笙为何如此做,可是心里头直觉这事有猫腻。
明帝听见宋海春喊她,微有些奇怪,看向宋海春,问道:“宋卿何事?”
宋海春脑子转得也够快,她想她不能直说她方才看见相国更换了酒壶,这往大了说有栽赃相国的嫌疑,往小了说,相国也会嫌她多事,她这个副尚书的职位可是相国一力为她争取来的,她不能惹相国不快。
因而她只看着明帝道:“臣是想着陛下是祛灾祈福而来,这第一杯斋酒似乎应该敬姚天女神。”
明帝一听,只觉此言有理,立刻点头道:“宋卿提醒得对,这第一杯斋酒是应该敬女神,来各位爱卿,随朕一起敬女神,求女神保佑凰朝诸事吉安,人乐年丰。”
明帝说着话,站起身来,往房中宽阔之地来,将手中的酒杯洒在地上浇奠。
徐淳等六人一见天子如此,全都跟着来到房中宽阔处,将手中的酒洒于地上。
假柳笙瞧见这七杯酒竟然就这么浪费了,心里头很有些焦急。
她想这酒壶中的酒顶多够明帝和这六位文武再吃一轮的,接来下可不能再出差错了。
没等明帝回位,她就提起那个大酒壶,给明帝再次斟满,而后依次去斟徐淳等人的酒杯。
才斟到礼部副尚书高莹这里,院子里忽然传来御前护卫向护卫的声音,“陛下,梁梦诗持着梁老相国的笏板求见。”
明帝听了,只觉奇怪,梁冰鉴这个时候派女儿过来求见,是有什么事吗?
没等她喊一个传宣,假柳笙已经抢先开口斥责那御前护卫道:“混账东西,没瞧见陛下正在用膳吗?让她在外面候着。”
她斥责完御前护卫,便看向明帝继续劝酒,“陛下,且不管她,先满饮此杯。”
明帝却不肯听她的,坚持道:“梁老相国或许是真的有事,先让梁梦诗进来说话。”
假柳笙见状,便不好再拦截,她脑子中迅速思量,这梁梦诗应该不知道她是假的,梁梦诗又只是个纨绔女妹,手无缚鸡之力,这酒壶里还有酒,或者可以让这梁梦诗进来,一并毒死了账。
这么想着,她便向外喊道:“让梁梦诗进来见驾。”
梁梦诗蹬蹬蹬地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跑得额头上汗水莹莹,明帝瞧见了,心中咯噔了一下,以为是梁冰鉴不大好了,可没等她询问,梁梦诗却指着假柳笙开口道:“陛下,这个柳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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