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入包厢,陈雅唯的银铃笑声与冷气一同传来,沈唤笛的平稳情绪偃旗息鼓。
“唤笛你来啦!”
在门口倒水的江雪映出手“相救”,拉着她往一空座上走,另一边是凌丛宇。
圆桌挺大,这边三张椅的间隙挤得紧,离窗户边的陈雅唯隔得很远。
她记得江雪映不喜欢陈雅唯。
一落座,江雪映和她咬耳朵:“我听说了,这事儿本就陈雅唯不对,她是仗着林叔欺负人,林郁野压根就不喜欢她,她就常发疯。”
“咱们都是你这边的,别怕。”
门口有人影攒动。
沈唤笛点着头,视线落在刚进门的林郁野身上。
最后他在陈雅唯的另一边坐下,又侧了侧椅子,离凌丛宇近了些。
菜还没上,先上了一盆热水。
原是凌丛宇怕碗筷没洗干净,想自己再用热水过过。
可到底是矜贵少爷,干起活来粗手粗脚的,碗还没洗清楚呢,热水就溅得到处都是。
“我来吧。”沈唤笛接过。
明县宴请摆客都会先过一道热水,她熟练地很,索性洗了所有人的碗筷,沥干后放在回旋玻璃盘上,让他们自己认领。
等了会儿,菜一一上了。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平和,如果陈雅唯没有开口的话。
“还是唤笛洗得好,和我们家张嫂一样能干。”她边说边给林郁野夹了几块辣炒鸡丁。
“唤笛只是热心肠,举手之劳。”江雪映刺过去,“你别得了便宜还惹人厌。”
“我夸她关你什么事?”
不管是挨骂还是称赞,沈唤笛其实无所谓。
她喜欢照顾他人,这样能拉进朋友间的关系,而且还能光明正大地照顾到林郁野。
她觉得自己很有责任感。
所以在这种关头时刻,她想的是辣炒鸡丁太辣了,林郁野吃了定伤胃,在家下厨这么多次的养胃食疗可不能前功尽弃。
可是特意给林郁野点的鸡蛋羹在她这边,视线来回焦灼,现在能转过去吗?会很突兀吗?
“沈唤笛。”林郁野冷不丁地开口止息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他微微弯了眉眼,自带着一股若无其人的默契,“我想吃鸡蛋羹,你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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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各有心思,遮遮掩掩,看不清。
唯有陈雅唯给林郁野夹的各种菜在他碗中,全程丝纹不动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脸色越发黑沉,眼神似把所有人剐好几回,最终陈雅唯成了第一个离席的人,紧接着是陈翩,他追去前匆匆叮嘱了钱付过了,敞开吃。
江雪映嘟囔陈翩在自家饭店居然要付钱时,沈唤笛才知道长安饭馆是陈家的产业,而剩下知内情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没作声。
沈唤笛不敢吃太饱,下午两场比赛都是跑步,她怕跑到半路吐了,可临走前餐桌上还剩了很多菜。
想起凌丛宇说过的话,她纠结了一会儿,歇了打包的心思。
“服务员,打包。”
三人皆是一愣,都没想过这话竟然从林郁野的口中说出来。
他眼尾没了往日的冷,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打包盒后仔细地将没怎么动过的菜装在一起。
那双弹钢琴的手拎着简陋的打包盒,有点儿暴殄珍物。
可林郁野似乎心情不错。
三人不约而同地将其归于美食的功劳,彼此紧绷的思弦也卸了力。
凌丛宇劝慰:“我真怕方才你俩打起来,以后要谨言慎行。”
吃了江雪映的眼刀,又立即表忠心:“万一真打起来,我铁定帮你。”
末了感慨:“这么多年,翩哥真能够忍的。”
“陈翩是自作自受。”江雪映呛声。
“欸,林郁野。”她又抓着林郁野问:“要是刚才我和陈雅唯真打起来了,你会帮谁?”
林郁野侧眸看向江雪映身边人,“你那边。”
他希望她能听懂他的弦外之意。
可惜沈唤笛好似正神游着。
不知在想什么,她弯了弯眉眼,抬眼正巧彼此对视,肉眼可见她又脸红扑扑的。
没关系了,应当就那么一瞬间。
好似所有的隔阂都消融在那碗花胶鸡蛋羹里。
他弯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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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心态地跑完两场比赛,接过了江雪映递来矿泉水。
江雪映道:“那两人被老潘叫走了,估计是为了复赛的事。”
沈唤笛点了点头,小口抿水。
方才跑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停下来休息后反而发现热得很,细汗渐渐汇聚成瀑汗,额间背部点点滴滴。半湿的聚酯纤维校服黏巴巴的,不太透气,她边卷起袖口边扯着衣口扇着,以此散热。
“唤笛,你好厉害哦。”江雪映捏了捏她的手臂肌肉,“你跑步都不喘的?”
沈唤笛想了想,将小学参加体育生训练的事说出来:“八岁那年县里有一个阳光体育生项目,可以免费上小学。”
“后来因为小学成绩不错,走了初中的阳光教育项目,再然后考上了明中。”
现在说出来轻轻松松,回想起来,这一路好像有点难。
当年那么卖力,如今跑起来却忘了初心。
……
以往一起回家时总是天黑夜深时,这次不一样。
江雪映挽着她的手,两人迎着半落的秋阳走,身影斜斜,跳进树荫间隙里躲着阳光。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lonely、lonely、lonely。”
小初放学后自己的lonely walk终于在此刻终画上了句号。
“我们现在去吃麻辣烫吧,在另一条巷子里。”
“你不是要我监督你克制摄入高盐高油食物?”沈唤笛捏了捏她挽着的手。
江雪映笑了:“唤笛,你这样好像我妈妈。”又有点儿小埋怨:“主要是中午我替你吵架,没有吃饱嘛。”
沈唤笛笑着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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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辣烫店门店就在街边。
两人各自端了满当当的海碗,找了个靠窗的桌子。放下碗,沈唤笛抽了几张卫生纸将桌子和椅子擦干净才让人坐下。
“无微不至沈妈妈。”江雪映打趣儿,“我想喝点儿小麦果汁可以吗?”
“我不喝,你想喝就喝吧。”她笑道。
窗外能看到如浅橘皮般的夕阳正在缓缓落下,云朵被染成橘红,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了上来。天黑得早,不到五点半,路灯就慢慢地开始亮起。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增多,时不时有孩童嬉笑着追逐打闹。
江雪映率先吃完,擦干净嘴,面不改色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才捡起方才没继续的话题:“那按你说,你八岁才上小学么?”
“嗯。”
“那你岂不是比我大两岁?”
沈唤笛点了点头,继续嗦了口方便面。
大概是震撼有余,江雪映一口气喝完了啤酒,空罐放置在木桌上发出金属声响。
怔怔的,沉默了好久才说话:“唤笛,我发现我对你一无所知。”
“虽然我们是朋友,可好像你从没有对我谈及你自己的事。”
“包括今天你和陈雅唯争论,我很意外。这种意外就像那晚你从天而降解救了我一样。”
“我没想过你这么勇敢。”她语气淡淡的,似带了点自责,“我从没想过要帮林郁野说一句话。”
“你对林郁野真好。”
沈唤笛心里一紧,她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移目紧盯着江雪映的表情。
她紧紧地握住筷子就好像这样便抓紧了心中旖旎心思套着的面纱。
“什么意思?”声线微颤。
“我听说过,呃,好像陈雅唯救了林山岚。噢,山岚是郁野哥的亲弟弟。”
“具体不太清楚了,总之后来,郁野哥不太爱说话了。”
“虽然我看不惯陈雅唯这样对待郁野哥,但我也好像没有为他辩驳过。”江雪映略有呜咽声,“从小到大,一次也没有。”
“如果不是凌丛宇和我说,我想不到这些的。”
“我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明明我和他才是发小,可我都不如你一个外人关心他。”
“外人”二字让沈唤笛噎了一下,筷子在番茄酸汤底中搅动,泛起的酸涩涟漪一路蔓延至心里。对的,从旁观者角度看来,她其实是外人。
包括和陈雅唯争论,她其实是没有立场的。
如果有立场,那只能和大多数的女孩一样,喜欢一个人才会自负地自认有立场。
突然想起林郁野说的“我全都听到了”的话,沈唤笛猛地心漏了一拍。
会被识破吗?
往后,她还能不能光明正大地借着其他理由靠近他呢?
“小雪,你只是不擅长观察而已。”回过神,沈唤笛柔声安慰。
“因为你们是发小,所以林郁野很了解你,也不存在什么过分。”
“真的吗?”
豆大的眼泪滚落,江雪映吸了吸鼻子,打了个酒嗝。
沈唤笛见状抽出纸巾帮她擦拭:“嗯。”
“陈雅唯因为郁野哥欺负你,你是第一个没责怪他反而维护他的人。”
“他今天肯定特开心。”
江雪映絮絮叨叨的,最后拐了回来:“可我还是对你一无所知。”醉后的哭声更大了些,引人注目。
沈唤笛哭笑不得又有些无措,只好拿出哄弟弟的办法。
“别哭。你想知道什么?”
怀中人声音嗡嗡,似胡言乱语:“你是什么颜色的?他们说勇敢的人是红色的。”
“那不勇敢是蓝色的?”
“应该?”
“那我想我是蓝色的。”
江雪映眼神迷离,脸时不时晃着贴上她的脸颊,酒气喷薄,露出痴笑:
“你喜欢谁?叫什么名字呀?”
沈唤笛顿然无言地看着夕阳的落下,熟悉的那抹清瘦身影突然出现在对面街道。
刹那间,世界在此刻静音。
他同身侧的凌丛宇在说些什么。
表情淡漠,黑裤白衣披上了夜色,却又是此时她蓝色世界里,唯一的五彩缤纷。
她喜欢的人,有一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名字,也是她无法大胆向世界宣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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