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庄湄的生日宴,闹大了不好,当事人都不介意,毕白也只能歇了气。
晚上,薛荔收到了庄脉送来的生日蛋糕,以及一些回礼,河其这边的传统,过寿收的礼不能全收,只能收一半,另一半要分给客人。
起先不懂,和庄脉站在门口僵持许久,庄脉一定要她收下,她怎么也不肯,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两个嘴笨的人碰在一起,或许就是各种说不清,庄脉磕磕绊绊,终于成功向薛荔科普完河其这边的风土。
薛荔听完后讪讪点头,这才收下。
只不过,这东西看怎么都是双份的。
看着庄脉走远,薛荔这才发觉不对劲,他怎么不给沈思服送。
在风中凌乱半晌,手中超负荷的东西压得她胳膊直发酸,这东西断不能是给她一人的,另一份,多半是沈思服的。
拎着东西站在沈思服家门口时,他头发上还滴着水,毛巾在头上随意糊弄几下,他接过东西,向薛荔指指沙发,示意她先坐。
浴室里水流声响起,接着是阵阵吹风机响。
声音响在薛荔耳畔,她愣愣神,有些恍惚了。
彷佛又回到了还未搬出去时,每天晚自习回家,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等着沈思服洗漱完给她做饭的日子。
她初来,每每走在本娜街上,所及之处皆是鱼腥味,吃不惯这边的饭菜,每嚼一次饭就像在干嚼鱼鳞,她实在受不了,吃完饭就在厕所里吐。
这样一来,本就入肚不多的饭全被吐光了,当时还好,下晚自习到九点半,整个人就饿得不行。
她没打算告诉沈思服,总觉得自己习惯习惯就好,她也不好意思和他说,她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万分了解,万不能容她这般挑挑拣拣,每天有她一口热饭吃,她就万分感谢了。
可到底是没瞒过沈思服的火眼金睛。
又一次像往常一样,吃完饭背着他们跑去厕所,她漱完口,捂着肚子出来,哪想沈思服站在离她十步之远的楼梯口看着她。
他就那般环抱住手臂,倚着墙壁。
见她出来,沈思服撩起眼皮,他的眼神再不像平日那般柔和随意,薛荔停下脚步,听见他的声音,“薛荔,过来。”
薛荔被他的眼神钉住,动弹不得,心里忐忑万分,最终还是迈开腿,向他走去。
她心里莫名有些恐惧。
一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行李,从流波里过来河其,闻着车厢里混杂的味道时,她都没这般慌乱过。
看着沈思服面无表情的脸,她心里又怵了一瞬。
沈思服没说什么,只示意她跟上。
晚饭这一个小时时间,一中学生是可以自由进出学校的。
她跟着沈思服出了校门,穿过浪梨廊,最后坐在穿紫亭里,她看着沈思服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饭盒,放在她身旁。
见她许久未动,沈思服将饭盒打开,摆在她面前,“不吃吗?”
薛荔闻言低头,与河其清淡的饭菜不同,上面密密浮了一层红油,薛荔诧异,“给我的吗?”
她听见沈思服笑了声,“要不然?这里还有人将吃的饭吐完了吗?”
话音刚落,薛荔猛地抬头。
他怎么知道的?
“薛荔,有什么事和我说,我既然让你过来,就不会不管你。”他将反复擦得锃亮的筷子递到薛荔面前,“快吃吧。”
薛荔颤抖着手夹起一筷子,是酸汤砂锅粉,里面还加了菌子。
是她在流波里吃得最多的,也是在电话里跟他提起最频繁的。
从那之后,薛荔晚饭便等着沈思服的投喂。
薛荔担心他来回跑浪费时间,和他商量晚上回去再吃。
沈思服起先是不同意的,饭点不吃饭怎么行,更何况最少还有两节晚自习。薛荔只能晚上在食堂应付点,回家等着沈思服给她做饭吃。
此刻薛荔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传来的阵阵轻响,彷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沈思服托着拖鞋出来,站在薛荔面前,“吃过饭了吗?”
听见熟悉的话,薛荔愣了愣神,回答,“吃了。”
末了,她指指桌上的东西,和他解释,“庄脉送来的,他说河其收礼只能收一半。”
薛荔说完抬眼,看着沈思服,无声询问他。
沈思服点点头,河其确实有这习俗,他忘了和薛荔说。
对上她茫然的眼神,他猜测,她一定在门口和庄脉僵持了许久。
桌上还有一盘蛋糕,也是庄脉送来的,沈思服不喜甜,他记得薛荔很喜欢,“蛋糕要不要吃掉?”
他收拾着桌上的东西,抬眼问薛荔。
见她摇摇头,沈思服也不勉强,继续将桌上的东西清好。
看到桌上那一大堆东西,薛荔又不免想起了白天的生日宴。
她嘴笨,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安慰别人,可看着沈思服听见那些话,依旧若无其事的时候,她突然想说些什么。
他不该那般平淡的,他也可以有自己别样的情绪,而不是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她踟蹰着,犹豫着,一直拖到了现在。
看着沈思服将东西依次摆放好,薛荔犹豫着叫他,“沈思服。”
沈思服闻言抬眼。
他不清楚她要说什么,就这样一直等着她开口。
“你会难过吗?”薛荔坐在地上,与他同一高度。
沈思服扯扯唇角,揣着明白装糊涂,“难过什么?”
薛荔不说话了,她该说什么呢。
难过他被陈兆才收养,难过陈兆才是个杀人犯吗,这背后的故事字字沥血,她怎么说得出口。
薛荔沉默着,两人就这样胶着,她叹了口气,后悔自己说出口的话了,她抿抿唇,正欲和他说“没什么”,就这样将话题翻篇好了。
这样打定主意,却没想到沈思服先她一步,他低低开口,“难过,薛荔,我很难过。”
他睁着眼睛胡说八道。
这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好难过的,更何况,那些人说得也没错,陈叔带他回来,确实有愧疚的情感在。
只不过,他想骗骗薛荔,想让她安慰他。
薛荔闻言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她很快镇定下来,却还是被沈思服捕捉到。
“那你要哭吗?”薛荔直愣愣问。
她开始懊悔了,本来都快过去的事情,好好的提它干嘛?这下好了吧,人难过了,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
看着薛荔无措的样子,沈思服笑了声,不再逗她了,“我不哭,也不难过,别担心。”
“真的?”
“真。”沈思服点点头,再三确认道。
薛荔凑近了,抬手抚上沈思服的脸,替他擦着不存在的眼泪,就像在流波里的电话亭里,沈思服做的那样。
沈思服轻笑声,和薛荔说着一样的话,“我没有哭,怎么会有眼泪。”
“可是我觉得你会难过的。想替你擦一擦。”
怎么会有人听到那些话不伤心呢,薛荔不懂,至少,每听一句那样的话,她的心就替沈思服痛了一下。
沈思服闭上眼,任由薛荔的手抚过他的眼睫,游走在他的眉眼,最后轻轻擦过嘴角。
他眼睫轻颤,好像天旋地转,一切都回到了薛荔醉酒那晚,两人呼吸相接,似乎下一秒薛荔便会压住他,亲下来。
他想睁眼,将将见到一些光亮又被薛荔的手捂住眼睛,他又一次,看不见了。
沈思服的眼睫扫在薛荔手心,她感到阵阵瘙痒。
松开遮住沈思服眼睛的手,看着他睁开眼,视线相接。
薛荔动动身子,愈发贴近沈思服,她张开双臂,环在沈思服脖颈,抱了上去。
她贫瘠的言语并不足以能表达她所有的情绪和情感,只有动作,从不说谎。
-
隔日,薛荔去到海唇街的班社取木材,她师从左兰,左兰除了木雕外,还雕刻木偶头,常年待在康春班社制作木偶头。
穿过庭院里的假山,在薛荔在相识的朋友那问到左兰的去处。
左兰正坐在茶室喝茶,她头发及肩,是个飒爽的人,见薛荔来了,连招呼她坐下。
薛荔接过递来的茶,抿了几口,“兰姨,我今天是来拿木材的。”
左兰当然知道,薛荔用来雕刻的木头,都是从这边拿的。
她点点头,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给薛荔打了个预防针,“不过这批木材品质不怎么好,你要想买到上好的,还得去涟雾城。”
她了然,涟雾城在隔壁市,产的木材品质向来好,只是过去一趟需要时间,从选品到送货更是需要大笔的时间,她快高考了,耗不起。
左兰知道她的情况,斟了杯茶,“这木材也能用,差倒不是特别差。你快高考了,时间紧,不要浪费时间在木雕上了。”
薛荔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又见左兰开口问道,“复习得怎样?”
“还行。”
薛荔低低回答。
“你那哥哥呢?”
哥哥?她是在问沈思服吗?
左兰莞尔一笑,看出薛荔的踟蹰。
“沈思服,你哥哥。”
听见左兰说起沈思服的名字,薛荔一阵恍惚,她怎么会突然问到沈思服。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看不出破绽,她依旧低声开口,“他也挺好的。”
左兰点点头,接下来的话更令薛荔困惑不已。
“你那叔叔,陈兆才……他最近还好吗?”
*对木雕和木偶头的了解大多来自网络和书籍,如有不对和不妥之处,还请大家指出,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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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Chapter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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