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只剩下孙来娣一人，她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到许青柠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东西。
“你把这个围在腰上挡一下吧。”许青柠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
孙来娣惶恐地摆摆手：“我、我脏。”
“你不脏！”许青柠认真纠正她：“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再说这只是件破校服而已，我在办公室找见的，没关系，你披上吧。”
“还有这个，”许青柠将卫生巾放在桌子上：“你去卫生间换上吧，我送你回家。”
孙来娣眼圈一红，看着许青柠，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
许青柠见她眼睛红了，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你肚子疼啊？要不要去医院。”
孙来娣摇摇头拿着卫生巾去了厕所。
两人一起回去，许青柠贴心叮嘱：“回去后可以煮点红糖姜水喝，你是不知道今天来吗？下次可以留意一些，防止出现今天这样不方便的情况。”
“我、我知道今天来。”孙来娣懦懦道。
知道今天来，怎么还弄这么一大片？
许青柠正疑惑，又听见孙来娣说道：“我早上垫布了，可能、可能是这次的量很多，所以……”
“垫布？”许青柠吃惊：“不是卫生巾吗？”
孙来娣摇摇头：“其实我经常用这个的，是布做的卫生巾，里面放上草木灰，很管用的，而且不浪费钱，洗一洗就能继续用。”
“这怎么能是浪费钱呢？”许青柠不赞同：“这种不是一次性的卫生巾可能会有细菌，不太安全，最好还是用卫生巾吧。”
孙来娣听到许青柠的话，低下头，小声道：“以前妈妈会给我买一些散装的卫生巾，能用好久，但是今年收成不好，爸爸不挣钱，便管得严，不让妈妈买卫生巾，所以我们就、就只能用布了。”
许青柠想到那个瘸脚的男人，气不打一出来：“你爸也太……，他自己也就算了，这种生活必需品，他骗你干什么不让你们买啊？”
孙来娣的头更低了：“爸爸、爸爸说买卫生巾是浪费钱……”
许青柠拍拍孙来娣，安慰道：“你不要听你爸的，我还有些卫生巾，一会儿都给你送去，你安心用。”
“不、不用了……”，孙来娣一听，赶紧摆手拒绝。
“就这么定了。”
许青柠把孙来娣送回家，董惠正在院门口干活，孙刚则靠在屋檐下的椅子上，一边吃花生米喝啤酒，一遍逗他儿子。
许青柠对董惠说道：“惠婶，孙来娣来月经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给她煮点红糖水喝。
董惠转过身，点点头，许青柠见到董惠的脸，眉头一皱：“惠婶，你又挨打了？”
“没有的，没有的！”董惠小声否认，低着头，看起来是一副不语多谈的样子：“谢谢你送来娣回家，我、我先进去了。”
许青柠还想再说些什么，董惠就转身进去了。
许青柠看着她的背影，一瘸一拐的，明显伤的不清。
许青柠心中一股火“噌”地上来，正要进院子里找孙刚，突然有人拽住她的胳膊。
她回头一看，一脸嫌弃：“怎么哪都有你？于若南，你阴魂不散啊？”
于若南翻个白眼，没有说话，手上的力量更重了。
许青柠感觉到手臂上的钳制，使劲甩了甩，生气道：“你放开我，我要进去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人渣！”
院子里孙刚可能是知道孙来娣来月经的事情，大骂道：“不能干重活？怎么就你那么矫情！你个不要脸的赔钱货！赶紧做饭去！”
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到院子外的许青柠耳朵里，她更生气了，怒视着于若南：“你赶紧放开我，今天我不把那人渣打到满地找牙我不姓许！”
于若南力气特别大，拉着许青柠往前走：“你听我说我完，如果我说完后你还打算去，那我也不拦你。”
“行，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于若南松开手，看着许青柠不满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孙刚是个人渣，我也上过大学，知道家暴是犯法的，我也曾阻止过，但后来我发现，每次我阻止过后，对董惠和来娣来说，迎接她们的是更凶狠的毒打，几次过后，我不敢再去了。村里人也都知道是这样，都说这是家务事，不好管，所以视而不见，除非情况不好，来娣来找我，我才会过去的。”
许青柠一摆手，不相信道：“你不要为你的不作为找借口！你是村干部，你们可以劝惠婶离婚啊！”
“你以为我没劝过啊！我劝过好多次，可是她不离啊！”
“不可能！”许青柠瞪大眼睛：“是不是那个人渣恐吓惠婶，不让她离？”
于若南摇摇头，目光深沉：“哎，此事说来话长。”
许青柠不耐烦道：“别整那没弄的，啥说来话长，你不说那肯定话长，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嘛！”
于若南：“……”。
她叹口气，道出事情的原委：
“董惠并不是向阳村的人，她是隔壁村的，打小家里就穷，也是个可怜人，她有个弟弟，天天好吃懒做，无所事事。董惠的父母特别重男轻女，为了能让儿子娶上媳妇，收了两万块彩礼，非逼着董惠嫁给孙刚。那时董惠有心上人，不同意，她父母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死活逼董惠，最后董惠没办法，只能妥协。”
“董惠嫁进来之后才发现，孙刚那两万块钱的彩礼钱是借的，她们要一起还，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后来孙刚为了帮董惠弟弟修房子，从房顶掉下来摔断了腿，成了现在这样子。孙刚就把气都撒在董惠身上，怨恨董惠，要不是因为她们家，他也不会变成残疾，孙刚说得多了，董惠也觉得怪自己，是她对不起孙刚，所以就逆来顺受，任打任骂。”
许青柠听完于若南的诉说，先是震惊，紧接着一股怒火涌上来：“什么呀！董惠这不就是被洗脑了吗？被孙刚洗脑，不，是从一出生开始就被洗脑，她父母、弟弟、丈夫、儿子，都不是亲人，而是吃掉她的怪物，趴在她身上敲骨吸髓，从生到死，都不放过！”
于若南理解许青柠的愤怒，她对董惠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说到底，董惠是个成年人，她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可他们家现在最可怜的就是孙来娣了，你刚才也听见了孙刚骂她什么。”
“孙来娣就是董惠命运的延续，”许青柠眸光晦涩：“你说，董惠会不会再孙来娣身上，看到过去的自己？”
这种命运循环往复的感觉，真是太可怕了！许青柠不禁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于若南顿了顿，说道：“这种事，我们能救一次两次，但不可能每次都救，我找董惠谈过无数次，将其中的利弊都分析给她听，可她不是觉得对不起父母，就是觉得不能让孩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总觉得忍一忍就会过去了。所以啊，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有等她自己想清楚了，想明白了，才行。”
两人边说边走，因为聊到董惠，一时气氛沉重。
手机传来震动，许青柠拿出一看，上面显示她快递到镇上了，让她去取。
她边看手机边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回去了，再见。”
许青柠说完，便头也没回，径直往回走。没走多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瞧见于若南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许青柠柳眉一竖：“于若南，你跟踪我？”
于若南一撇嘴，大踏步跨过许青柠：“谁跟踪你，你别自作多情了！”
许青柠跟上去：“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认路？村委会在那边！”
“这路也不是你家的，我想走哪条就走哪条，你管得着吗？”
两人拌着嘴，于若南拐进一户院子，许青柠乍一看觉得熟悉，仔细一瞧，竟然是宋初夏家。
她声音提高八度：“于若南，你还说没跟踪我？都跟着我到家了！”
于若南转身：“我是来找宋初夏的。”
许青柠：“……”。
宋初夏听见院里的吵闹声，从屋里走出来一瞧，看见他们俩，先是一愣，接着迎上来。
“初夏，明天你有空吗？我要算一下各家的产量，做个表格，你脑子好，算得快，没事的话来帮我一起弄吧。”于若南开门见山道。
许青柠没说话，直接回了屋里。
宋初夏看了眼许青柠的背影，沉思两秒，点头应下。
于若南见他答应，转身要走，突然听见许青柠的声音：“你等一下！”
许青柠将手里的塑料袋伸到于若南面前：“这里面都是卫生巾，你给孙来娣送去吧。”她顿了顿，没好气说：“我怕我送去看见孙刚，会忍不住揍他。”
于若南接过：“我替孙来娣谢谢你。”
晚饭时分，许青柠想起快递，便道：“明天我要去一趟镇上，我买的快递到了。”
宋初夏一听，皱起眉头：“我答应若南姐……”，他站起身：“我现在跟她说一声，明天不去了。”
“坐下坐下”，许青柠无奈：“那么着急干什么？没看出你是个急性子啊！”
“没事，”她笑笑，不在意道：“我自己就行，我都去过好几次了，熟！”
“可是……”，宋初夏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放心，我有事会给你打电话的。”
见她这样说，宋初夏只好作罢，只是心里担忧，好像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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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颗青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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