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宜市住了小半个月,程翊过得比想象中快乐许多。
他一直觉得周婉清是很好的妈妈,跟她住在一起之后,程翊更加觉得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母亲。
熬夜不会被苛责,被发现时会得到一杯热牛奶和一句关切的“早点睡”;睡懒觉可以被允许,哪怕十一点再洗漱也不会听到任何责骂;不爱吃的菜可以尝一口便放下,没有人逼迫他吃讨厌的胡萝卜……
他在这里,似乎做任何事都可以。
如果说有什么出乎意料,那件一直没被提起的事算一件,至于另一件——
“拼个桌儿呗弟弟。”陈斯年轻碰了程翊的肩膀。
见他没说话,陈斯年清了清嗓子,“我最最最亲爱的……”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程翊按着坐下了。“拼拼拼,你快坐下吧哥哥。”
陈斯年爽朗地笑了起来,像极了小孩子作弄的恶作剧得逞。
“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开演。”
陈斯年看着他无语的小表情,心情大好,“这不是因为我亲爱的弟弟刚开始不愿意……”
“打住打住,你,好,好,说,话。”程翊加重了后面四个字的语气。
陈斯年在小男孩炸毛之前收住了,“好好好,我点餐,点餐总可以的吧。”
“你吃什么? 我一起帮你写上。”程翊把菜单递给他。
陈斯年随意扫了一眼,“一两抄手。”
“一两?”程翊确认了一遍。
“对。”陈斯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昨晚又没睡好。
程翊把点单的纸递给老板,回来不忘嘲讽两句,“你也太菜了,小姑娘吃得都比你多。”
陈斯年狡辩道,“我早上食欲不振。”
“哈哈。”程翊的笑声极具讽刺意味,“也没见你什么时候食欲振过。”
陈斯年难得被哽住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是诬陷。”
老板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两位帅哥,面和抄手好喽。”
大碗的面和小碗的抄手放在一起倒是对比强烈,程翊挑衅地看了陈斯年一眼,埋头吃面了。
程翊吃面很香。
他总是先挑起一大筷子面,狠狠地吸一口面的香气。继而又把面泡回汤里,小口小口地吸溜面条。腮帮子鼓起来的时候很像松鼠。
陈斯年看他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胃口也好了起来。
走到楼梯口,程翊才突然想起周婉清早上交待他的事情。
“诶,陈斯年,你明天晚上有事儿没?”
陈斯年啧了一声,“刚刚还叫哥哥,这会怎么就没大没小了。”
程翊拍了一下陈斯年的后背,“哎呀你废话怎么那么多,问你明天晚上有没有事儿!”
“怎么了,要约我啊?”陈斯年挑了挑眉。
程翊不理会他那些弯弯绕绕,显出一种诚实的可爱,“我妈晚上要做油爆大虾,她让我问你要不要来吃。”
“今天?”陈斯年的眉头微皱,“小年不是还有几天?”
程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嗯,但因为我想吃了,她就说想吃就做,不用等。”
楼道里的光线并不明朗,半昏半明之间,陈斯年看到少年微红的脸颊上显出几分羞涩的神情,他的喉头滚动,语气不明地开口,“周姨真好。”
程翊赞同地点点头,脸上的满足快要溢了出来,“我妈当然好,话说你到底来不来?我好跟我妈说。”
陈斯年想着礼貌拒绝的说辞,嘴上却调侃道,“你不怕我抢你的虾吃?”
程翊轻笑一声,不屑地回答,“你才能吃多少啊?感觉我妈吃的都比你多。”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陈斯年回头看程翊,少年的眼睛亮亮的,真挚的表情让人不忍拒绝,“你来呗,刚好人多热闹。”
他咽下原本打好的腹稿,笑意直达眼底,“好啊,那晚上见。”
陈斯年来的时候带了一束铃兰。
“有鞋套或者一次性拖鞋吗?”程翊家里的地有些太干净了,让人不忍留下痕迹。
程翊从鞋柜第二层拿出一双棉拖鞋,“45码的,你穿应该不会小。”
“刚好45码的大脚,谢了。”陈斯年把那花递给他。
程翊挑了挑眉,“还挺巧,我上次买的那束花刚好要枯了。”
陈斯年看了眼桌上那束微微枯掉的白玫瑰,笑得神秘莫测,“是挺巧。”
周婉清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斯年来了啊,你俩去洗个手然后过来盛饭。”
“谢谢周姨。”陈斯年在长辈面前总是很礼貌,回头发现程翊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真想在我妈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程翊的话听起来恶狠狠的。
陈斯年这人能屈能伸,“那我求求你别拆穿我。”
程翊无语了几秒,深深叹了口气“你这人真是的…”
陈斯年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与长辈相处,他从答应下来的第一秒便开始后悔。甚至在家思考了一整天晚上要如何表现才显得礼貌而乖巧。
但他完全多虑了,因为他只是单纯被叫来吃饭的。
餐桌上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他们都默契的很少开口。只有偶尔会被问到菜会不会太咸太淡,平常更爱吃哪些食物这样温和的问题。那些他在餐桌上司空见惯但算得上冒犯的问题,一个都没有被提到。
“斯年会不会觉得我们家吃饭太安静了。”周婉清靠着椅背,温柔地问道。
陈斯年闻言迅速地摇了摇头,“不会的周姨,我吃饭的时候其实不太爱讲话。”他甚至非常享受这种氛围。
桌上的食物已被消灭大半,程翊看着盘子里仅剩的两只虾,插了句嘴,“你俩还要吃虾吗?”
他的渴望都写在脸上了,周婉清失笑道,“我是吃饱了,虾你俩一人一只吧。”
陈斯年今晚的食量已是平常的两倍,他这会儿实在有些吃不下了,但又不好拂了长辈的好意,他正犹豫着要怎么回复,程翊替他解了围,
“你吃饱了吧?”程翊直接问道。
陈斯年迟疑地点点头,“嗯…”
“那刚好,你帮我把这个虾剥了吧。”程翊把另一只虾夹给他。
“嘿你这孩子…”周婉清拍了一下程翊的肩膀,“没一点礼貌呢。”
程翊笑嘻嘻地躲开,“哎呀妈妈,他刚好吃饱了,我帮他消消食。”他说着还撞了撞陈斯年的肩膀,“是吧?”
周婉清无奈道,“你就欺负人家斯年脾气好。”
程翊辩解,“他脾气确实很好,但我哪有欺负他。”
陈斯年剥虾的动作一顿,嘴角的提起的弧度很高,“没事周姨,剥个虾而已。”
“那谢啦。”程翊笑弯了眼睛。
“行了,那你吃完准备收摊吧,也不早了。”周婉清嘱咐着,她起身的下一秒,又转身说了句,“小翊待会儿别忘了把斯年送回去。”
程翊把嘴巴里的食物迅速咽了下去,“肯定的妈妈。”
“你喝点水,怎么咽得那么急。”陈斯年把手边的温水递给他。
程翊把装得满满当当的水果切盒递给他时,陈斯年是懵的,“干嘛给我这个?”
程翊好笑地看着他,“让你把他当橡皮泥捏。”
“不是…”陈斯年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过于好笑了,他更正了一下说法,“我是想问为什么突然给我水果?”
盒子里装的水果不少,程翊的手举得有些酸,他直接把东西塞进陈斯年怀里。“我妈说今天晚上吃得有点油,吃点水果不上火。这个本来是准备当饭后甜点的。”说到这程翊忍不住有些得瑟,“我感觉以你的饭量,估计今晚是吃不下了,就提前帮你切好了。你明天记得把他吃了啊。”
声控灯总是只能坚持几秒,对面的灯光映在程翊的脸上。陈斯年昏暗中盯着人看,迟缓地意识到,他真的又见到那个小男孩。
“嘿!”程翊喊亮了声控灯,抬眼看到陈斯年脸上复杂的神情。他怔了几秒,略显小心地问,“我…我也就是切了个水果而已,没做什么,你不用太感动的。你要是爱吃,我以后经常切给你就是了…”
陈斯年掩去自己的情绪,提起嘴角,“谁因为…只是想起点别的事情,谢了啊。”
程翊不太在意地摆了摆手,那道活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时陈斯年才摸出钥匙开门。他慌乱地打开客厅的灯,按了接听键。
“今年春节还在成市。”好听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
陈斯年把手搭在额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人回答道很轻地笑了,“你快烦死了吧?每年春节都来这么一遭。”
陈斯年没正面回答,他只是问,“我需要什么时候过去?”
“除夕早上或者前一天晚上。”
“那什么时候能回宜市?”
“不知道,陈天润还没安排好。”
陈斯年“嗯”了一声,“那我到时候是直接过去还是先去找你?”
“等我通知吧。”
“好…”陈斯年的话还没说话,电话那头传出几声杂音。
“票早点买,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谢清岚匆忙地挂了电话。
陈斯年看着通话结束的页面,气都叹不出来了。他打开跟谢清岚的对话框,打了几句话注意身体的话。
大概是睡觉前想到了过去的事情,陈斯年又做了那个梦。
大巴车里永远嘈杂,中年男人的鼾声混着小孩的哭闹不停地侵扰人的耳朵。那人的话像是落下的巨石,砸得人说不出话。
但这次的运气还不错,梦的最后不是他无力的询问。
是那个男孩,他举着饼干问自己要不要来一块。
人做完梦总是恍惚。陈斯年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才觉得清醒不少。他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伸手去拿床头柜里的香烟。
陈斯年的手抖得厉害,打了好几次才点着了火。尼古丁的味道在这种时候令人沉迷。
他夹着烟走到窗边,冬日的晨间六点,路灯都还亮着,平日晨练的大爷大妈这会儿也还窝在家里。他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窗外的枯树,突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梦中男孩的放大版,他正坐在路灯下抚摸着一只大橘猫,嘴里念念有词的,不知在说什么。
“还真是跟猫都能聊上的性子啊。”陈斯年自言自语着。
烧烧的陈某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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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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