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什么？今天消耗太大了，不亚于跑了个马拉松，我得吃点好的。”王泽刷着手机问，“要不点个炸鸡？”
佐铭腻味道：“够了，中午已经用这个理由吃过了，晚上再吃，我可能会吐。”
“少吃点油炸食品，会破坏身体维生素的平衡。而且你都这么胖了，真的要注意了！”
“妈的。是谁说我胖”王泽气愤的回头，微笑说：“郑老师，还没回家呢！”
郑老师拎着个小包，站在教室后门，手里还拿着张表，一身长裙带着淡妆，笑盈盈的说：“这么关心我？”
“哟嚯，郑老师今天真漂亮！”“哇塞，有情况啊，老郑！！”“老什么郑，小郑，小郑。”
“是不是相亲啊！”
“少贫嘴，今天回家都注意点，洗澡水弄热点。要是有特殊情况，爸妈又不在家的，随时跟我打电话。听见没有？说你们那几个，就你们最弱鸡，每次班上来个病毒，你们最先倒。跟我注意点！！！！”郑老师拿出了母鸡的架势，一顿输出。
小刺头们都老老实实的回答：“知道了。”
“行了，吃饭的吃饭，看书的看书，玩手机的自己心里有点数！”郑老师转头对着盛夏说，“盛夏，出来下。我是有事情找你。”
盛夏闻声站起来，跟着郑老师走到走廊角落处。
“喏，你完了给老师的承诺，这是老师答应你的。我已经和学校说好了，你只用填写一下，走个流程。”郑老师将手中的申请表递了过去。
这是学校住宿申请书，附加条件里面注明了费用全免。
盛夏接过申请单，有点感动。郑老师是他见过不算资历老的，也不算学历最高的老师，甚至没有那些高大尚的各种名头，但是她拥有一腔热血，她热爱着她的职业，她热爱着这群只会短暂停留在她生命中的学生，她用尽自己全部的心血滋养着每一颗小树苗，无论品种是否名贵，她都坚信这群孩子们会长成参天大树，是良木。
“谢谢，老师。”盛夏低着脑袋。
郑老师表情夸张的惊呼，故意逗弄道：“不会哭了吧！你们这个年龄应该流血不流泪啊！”
盛夏果然被逗笑，摇摇脑袋，突然意识什么，表情逐渐收敛，“老师，如果在学校住校，是不是外出需要打申请报告？”
郑老师皱眉，“你还在外面打工？”
盛夏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情况，毕竟以她对学生的关心程度，知道这些无可厚非。“我现在不用打工了，准备一鼓作气考大学。但是我隔段时间需要去看看我妹妹。”
郑老师理解的点点头，“没事，你到时候跟我说声，我跟宿管那边沟通。但是如果你要夜宿，你必须明确告诉我，你住哪里。要是被我发现一次你撒谎，我就让你好看。懂吗？”
盛夏点点脑袋。
郑老师好笑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去吧。好好学习。老师等着你取个好成绩。”
盛夏拿着申请单走回座位上。
顾文煜看着桌面的申请单，“你要申请住校。老郑帮你跟学校谈的？”
盛夏点点头，“算是省了很大一笔钱了。”
“什么时候搬？”顾文煜问。
盛夏算算日子道：“我是租到这个月月底。”
“你早一天晚一天，租金都不会退给你。还不如早点搬过来。我们学校住宿条件很好，集中供暖。”顾文煜一针见血。
盛夏果然心动了，“我晚上联系房东。明天晚自习我请假回去搬家。”
下了晚自习，盛夏把顾文煜拉到了一侧室内体育场前小花园，因为人很少会过去，所以残留的雪堆积的还算是很多。
顾文煜看着他似乎围着一块大石附近准备开挖，疑惑道：“找什么？”
盛夏给了他一个让他安静等待的眼神，就低头开始刨雪。
顾文煜看着他蹲在哪儿挖洞的姿势，真的是越看越像小狗，连忙干咳两声，压住唇间抑制不住的笑意。
盛夏一会儿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是个塑料瓶，他递给了顾文煜。
顾文煜低头一看，瓶里面放了一只用雪做的小猫，怎么形容呢？栩栩如生，虽然不具备王霸之气，但憨态可掬，行为举止透着懒散之意。
顾文煜问道：“这是给我的，什么时候做的。”
盛夏拉了拉衣服的拉链，至于什么时候做的，他不好意思说是上厕所时候的看见厕所窗台上的小鸭子，他才灵机一动来的灵感。
“你照着小花做的吗？” 校园里面偶尔会溜进来一只三花的小猫，保安大哥次次严防死守，可架不住别人会飞檐走壁，久而久之变成校园吉祥物，同学们都特别爱喂它，在学校里面占据为王之后，长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已经被学校收编了，负责抓游窜在各个垃圾桶附近的黄鼠狼。收编这么久，战绩依旧是零。
盛夏摇摇头，他低头看了看顾文煜手中那只小雪猫，蠢萌蠢萌的，‘是照着你做的’这句话有点难以起口，他清了清嗓子，心虚的摸了摸鼻尖，说：“送你的。谢师宴这次没机会摆了，就送你个小礼物吧。不过很可惜，这个东西不能保存很久。”
顾文煜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对了，你让我给你开的空头支票，什么时候兑现？”
盛夏想了想，“明天帮我搬家吧！东西还是挺多。”
“换一个，我本来就准备明天陪你。”顾文煜发现这个塑料瓶竟然可以从中间侧边对半打开，盛夏将瓶身剪开，用树枝和皮绳做了个简单的扣锁当成小门。
“你手挺巧。”顾文煜真心夸赞。
盛夏盯着小猫笑的很温柔，“嗯，我爸爸特别善于手工。我妈工作特别忙，我们算是爸爸带大的。小时候很多玩具都是他亲手给我们做的，那个时候我就挺爱帮忙。潜移默化学了不少东西。”
他那个时候也没有想到，他靠着这些小玩意，小手工摆着小摊，打着零散的小工，养活了自己和小雪。这些小时候不值钱的东西，倒真成了爸爸留给自己的财富。
“我一直挺想问你，你爸妈难道没有留给你们的遗产吗？或者房子？”顾文煜问。
“有，我妈家里没有亲人了，我爸爸家里有我爷爷奶奶、小叔和大姑妈，遗产有爷爷奶奶一份，就变成一笔烂账。大姑妈说我爸爸没有机会给我爷爷奶奶养老，爷爷奶奶身体不好，需要房子住，还需要钱治病，他们把爷爷奶奶送到我们家，我拿他们没有办法。我当时又急于给小雪治疗，很想从这种环境中挣脱出来，于是要了一笔钱，和他们两清了。现在想想自己当年太冲动，太天真了。”
那段时间，盛夏很疲惫，心力交瘁的那种疲惫。
他妈妈走的太突然。她离世的时候，爸爸已经走了，小雪也病了，亲戚们开始为了钱撕破了脸。
那天，是盛夏一人去殡仪馆办的手续。拿着身份证，各种单据，手忙脚乱。他根本没有时间去体会哀痛。甚至当工作人员，让他看看躺在冰柜铁床上妈妈最后一面的时候，问他有没有想说的话，他一个字蹦不出来。他就觉得那地方很冷，金属银光色在白织灯的反射下很刺眼。而且那也不是最后一面，告别仪式的时候见到面了，推进焚化炉的时候确认了名字又见了一面。每一次盛夏都没有话说，每一次他都在准备下一个流程。
焚烧炉再次打开的时候，一个完整骨头架子从里面移动出来，工作人员将大块的骨头拾起来放在一边，又拿将散落的小骨头用小撮箕收集好，全部放进骨灰盒里面，用一块铁质压板撵碎，炙烤过后的骨头特别的酥脆，轻轻一用力，直接变成粉末状。
疏脆声从骨灰盒里响起，像是妈妈最后的告别。
当他一个人端着骨灰盒，骨灰盒上架着遗相和牌位，傻傻站在殡仪馆门口时候，他才想起来，他爸妈合葬的墓地和这个殡仪馆隔着很远的路。
他叫了一辆车，对方来了之后发现是要运骨灰盒，不愿意接单。运骨灰盒的车不吉利，算是灵车，本来跑滴滴的人都怕夜单遇到神神鬼鬼的事儿。
盛夏觉得可以理解，直接取消了订单。
他用手机查询公共交通是否可以携带骨灰盒，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他找殡仪馆工作人员借了块黑布，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遗相和牌位放进背包，骨灰盒太重了，白玉材质压的人双手颤抖，只能用绳带挂在脖子上，再用手端着。
准备充分后，盛夏就踏上了去墓地的路。
这是他走过最长的路。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天雾蒙蒙，高架桥上偶遇很多丧葬的车队，他们车头系着白花，车耳朵上挂着红布条，车灯开着双闪，缓慢行驶着，这列车队通往往已故者的终点站，伴随着黄昏渐淡的日光，是一场团圆的送别，一别再无归期。
这一刻盛夏觉得骨灰盒实在是太轻了。装不下一个人这辈子所有的故事，更装不下亲人无尽的思念。
盛夏始终没有哭出声，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放声痛哭了。从这天开始，所有的痛苦必须静音，被迫还是自愿不重要了。
“怎么了？想什么呢？表情这么难受？”顾文煜看着盛夏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眸色里溢出了无限的哀伤，却不发一言。
“顾文煜，我要兑换空头支票了。”盛夏被拉回了思绪，但情绪依旧陷在那天里，道不明的晦涩，说不尽的心酸。
“兑换什么？”顾文煜问。
“我想要个拥抱。”
顾文煜将手中的瓶子放在旁边的灌木丛的上方，然后拉开了自己羽绒服的拉链，将盛夏揽入怀中。
盛夏从衣服内侧环抱着顾文煜的腰身，将头埋进顾文煜的脖颈处，滚烫的气息源源不断的蚕食着盛夏所有的负面情绪。
你看，这世间，所幸仍有光。
人间安暖，今冬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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