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去张王布匹拿布样的日子,李金宝交代好伙计,便要出门截个马车去华阳城。打眼便瞧一马车停在门口,付子倾从轿厢里走出来。
“金宝哥,赶早!”付子倾走上近前,李金宝便看到付子倾的一身喜庆的红衣绿袄,与往日的素净相比,着实发人眼前一亮。
“姑娘,今日有何喜事?”
付子倾笑道:“给你道喜!不必亲自跑这一趟,正巧我家中马车本要跑这一趟,顺手接这去井子街的差了。”
“这……”本来要去商谈进货,李金宝心里有些犯嘀咕的,主要顾在自己手生怕丢了买卖。此前这铺子进的都是大掌柜的母家旧相识,虽说是不小的布铺,但好歹是有大掌柜的情分,去时也心里有底。往前都是掌柜的自己去。付子倾任了掌堂的,便是付子倾常去。前月付子倾请假探亲,这才他偶尔去上一次。
如今主家铺子因着付子倾的招办,生意做大了,便商议着搭上本县张王布匹的买卖。一来是多条货源多条路,二是这张王布匹背靠林家,明路宽敞又有保障。
李金宝听说这张王布匹有武林的背景,还是有些发怵的。他怕若是谈不妥当,自己再失了性命罢?
这么想着,他也有些担心这位爱邀事儿做的付掌堂。正犹豫着,付子倾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李金宝恍惚看去,付子倾身后的马车前,赶车的青年健硕精神,看上去比他抗打多了。正想着呢,身前的红衣姑娘又问道:“布样单子和纹章可在呢?”
李金宝从褡裢里拿出包好的物件示给她看。“在这里。”
“有劳。”付子倾顺势拿进自己的袖子,便进了马车。没等李金宝反应过来,白胜便驾着马车向城门赶去了。
轿厢内,林昭端坐在一侧,接过付子倾递过来的纹章。
“这纹章上印着武道的标记,你瞧。”
林昭将章身一角凑给付子倾近前。
“标记?何在?”衣着喜庆的姑娘仔细观瞧了一会儿,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你瞧侧身这道痕迹,虽似磕痕,实为刀刻所致。”
“松木易曲,只有武功深厚的人才能刻出这样的深浅一致的痕迹。”见付子倾无所动容,林昭补充道。
“这么说来,我总觉得在别的见过这样的嗑痕。”付子倾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便先顾起当下。
马车停在城南道口,付子倾嘱咐道:“昭儿,此处往来之人难免接触武道中人多,你且在在车中等我,我看看便回。”
没等林昭反应,这一袭亮眼的红衣便利落地下了马车,徒步到井子街张王布匹的匾额前。
张王布匹的布料档口是极大的,一层敞开来便是卖与散客,二楼是招待来往大客商的各式雅间,顶三楼不许闲人入内。
林昭所言,这顶楼是专门用来向武道中管理此间的庄主报汇的。
付子倾进得堂内交涉一番,堂上的伙计便引她进了后堂。
档口后堂与张王布匹自设织布染布的作坊相连。
等着伙计提布的空档,付子倾换下大红的外披,只一袭青衣悄悄遛进织布坊。
坊内各色纱线应有尽有,大部分为漂染浸染,始终不见武道专供的黑线。
避开精制绢丝纱线的女工是容易的,但想躲开别的就难了。
付子倾本躲在染缸一侧远观,忽被一双大手捂住口鼻。
“别出声,是我。”那人轻声吐出不容反驳的话来,见人没有抵抗才松手。
付子倾回身辨认来人。
陈掺?
陈掺身着一袭经商的派头,少了很多戾气。
半个时辰不到,白胜的马车轿厢里便坐得了三人。
林昭和付子倾坐在一侧,陈掺对面而坐,身边是付子倾兑得的布料。
一个仙道子弟被撞见遛进武道机密要地,又撸人进了自己的车厢,付子倾倒不脸红,反客为主地自顾说起话来。
“陈公子来张王布匹做什么?”
“修坠子。”
此话有理,陈掺的坠子就是付子倾弄坏的,轿厢里沉默了一会儿。
林昭问道:“门令坠子的取用调换,历来由盟会选拨专人定日往来,无需各庄劳心,不知陈公子此番前来,有何苦衷?”
陈掺的眼神在林昭身上呆了会儿,豁然对付子倾道:“付道长才是亲力亲为之佼佼者,莫说一个小小的武门令坠子,武盟少主也是轻巧夺之。”
陈掺的坠子虽不是付子倾偷的,但确是她换回来的。这口“锅”付子倾被扣得不无缘由。她倒是不恼,将事件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陈公子莫要误会,我二人与陈公子有数面之缘。几个月前,我与昭儿在莘姑娘的早餐摊见过一位武门高士,那高士仪貌挥毫,眉宇间一隐潇肃愁怨。我二人初到宝地,难免露怯,自然避而远之,连点好的包子豆浆也未顾得上带走。”
“……”陈掺皱了皱眉。
“二日,思来想去,这既已结了银钱,不如再去讨回包子,便去寻莘姑娘。不巧,寻了个空。打听至其家中也不见人,大门虚掩,家中父亲被人下了蒙药久睡不醒,想怕是莘姑娘倾美国色遭遇歹人,搜寻之下,得见地上一枚黑色流苏断坠子做工考究,不似家中寻常之物。”
“原是这个……义搏山庄的弟子所配样式。”
付子倾说得有些口干,轻咳了两声,一个水袋便递到近前来。
付子倾接过水袋,豪饮了几口,还给林昭,这向来妥帖的徒儿倒是不接了,理了理衣摆,接过话头。
“武道中人皆以佩苏为身份之凭证。寻常人看不出分别,但武门中人皆知,此佩苏由特殊丝纱染制而成,不同派别所配颜色各异。”
“所有佩苏皆由张王布匹分发至各门派,数量、颜色、分派人员,均记录在册。若佩苏有遗失或损坏,应报备至教敬山庄,由庄主授函,从布庄分拨专人送至各地,并收回旧物统一销毁。如此程序,如此重物,陈公子却将其遗在了一位失踪女子的家中,岂不蹊跷?”
“我不曾记得丢过苏佩。”陈掺用指尖抚上佩剑的剑柄顶端,眼波浮动,做思考状。
付子倾随即从褡裢里拿出那日自己弄断的假苏佩放在马车轿厢的小案子上,示意给他看。
“陈武长请看。”付子倾摊开手掌指向案上的东西。“这枚假的苏佩确是我那日从你剑柄上取下来的。不才,用的便是我道功法,这断口看似平整,却有细小纤丝分拨而出,与平常刀剑之物的切口不同。”
陈掺听罢将身子向后挺直,发髻紧贴轿厢的内壁,缓从衣袖里拿出已然断开的真佩苏摊在案子上。
“这两个佩苏的断口一致。”付子倾辨认仔细后,点头道。“陈武长不妨想想,除我之外,可曾遇到其他仙道子弟?”
“你是说,那位间道长有问题?”陈掺复又皱起眉头思索道:“那位间道长确是有些疑点,可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间路原?你那字画里画得许多确是她?”
“正是。”
付子倾将身子向后靠了靠,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你画她那么多画像做什么?有何目的?”
“佳人之姿,吾心悦之。”
间路原是一副清冷的长相,身长高挑,举手投足清风拂袖、月影蒙羞。付子倾想着她这位师姐无论与人相处如何,又品性如何,与此世间,莫说寻常百姓,便是王亲贵胄也自然要欣之悦之。
自然,这前面一句是付子倾以为的,后面一句是经常下山游历的展慕瑶告诉她的。
付子倾回忆起陈掺宅邸里那许多间路原的画像,栩栩如生,不似无端想象而成的。另画中许多衣物确是间路原常穿的,便问道:“你们见过?”
“自然见过,见过几次。”陈掺端正道。
间路原曾说,她日后做了掌门,自然无暇下山去。
付子倾频了频细挑的俊眉,又问道:“许久之前见过?”
“上个月便见过。”对坐的男子答得极快。
少女在张王布匹取换布样时,又换回了一身红衣,坐在马车内,红衣映得轿厢内的衬布都有些发红。这会儿,林昭细看去,少女的脸竟也有些涨红。
付子倾微微张了张嘴,最开始没发出什么言语。她用手揉了揉额头之后,终于找到了话头:“既你心悦这位……间道长,自然是相信她不会私换你的佩苏吧?”
“这是何道理?”
此话一落,一大一小两个少女皆抬头向他看去。陈掺有些摸不着头脑,便语气犹疑地解释起自己方才的发问。
“倾人之姿,心悦而已。寥寥数面,并不熟悉。她诓骗于我,也是有可能的。”
“那你自然也不信我所说了?”付子倾补道。
“信的。”
对坐的两个女子又抬头看向陈掺,神情满是不解。陈掺了然,便对付子倾解释道:“你我二人来自同一个地方,也将去往同一个地方。即是同行者,便可称得同伴。我自然信得过你。”
“什么意思?”付子倾疑惑道。那日在陈掺府上,此人也说过类似的话,正想问个明白,只见陈掺没有回复,只是看向林昭。
林昭会意,看向付子倾。
付子倾道:“这是我徒儿,但说无妨。”
“不可。”陈掺正色道。
马车一路行驶,此时也到了本家的衣料店。
林昭小声对付子倾道:“我将衣样带给李金宝,然后先回家。”
少年正要下车,被付子倾拉住胳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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