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踏进客栈,雨滴便开始从天空处拍打下来了。姜禾径直回房,换了身衣服,看了看淅淅沥沥的雨,从挂衣架上拿了俞西给的那件披巾,披好后,从院子里的廊道往前屋方向走。
雨水不可避免地飞溅进廊道里,有个清晰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廊中后响起:“你好啊。”说话的人是一位年纪与姜禾相仿的女生,圆嘟嘟的脸上染着绯红,齐肩的卷发,披着件蓝黑格披肩。
“你好。”姜禾礼貌地朝她点头微笑。
“你也是住客嘛?”她问道。
他们边说边走。
“是的。”
“噢,一个人嘛?我今天刚来,我叫肖玥。”
“嗯嗯,一个人,我叫姜禾。”
昏暗的二楼,俞西开了灯,饭桌上已经摆好菜。阿婆裹着披巾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秦晓。
“正好,不用叫你俩了。先沙发上坐着,就差炖着的排骨了。”阿婆掀下披巾,招呼着众人往餐桌走。
时间是位宽容的人,阿婆看着餐桌上年轻气盛的众人,有些感叹。她不由自主地说着一件件的年轻趣事,那些趣事早已经在多年以前的古镇里寻常地发生了。那时的她,同现在的他们一样大,一样各怀心事。
众人温和地听着,温暖围绕着这间屋子。饭后,他们继续坐在炉火边,谁也没离去。窗外雨声依旧。
肖玥开朗活泼,从容地介绍了自己。她是一名大四学生,由于大四上学期不需要回学校,所以准备趁此时间过一把“稻香生活”,并准备要一直住到毕业前夕。
阿婆靠在枕头上,慈祥地眯着眼。肖玥开始怂恿秦晓讲几段故事。
秦晓嗔怪了一声,还是悠悠讲起。
我在敦煌的时候遇到过一位退休教授。我那会正在一个沙漠边的摆摊角搜罗好物,我沉默着看来看去,没与任何人攀谈。逛着逛着,突然都在收摊,有些甚至丢下摊位赶紧跑,游客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大半。我疑惑着也跟着他们快速走着,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就是那位教授,他正蹲在地上翻阅着摊位上的书,摊主早就不在了。
我看着他犹豫的间隙,天空迅速阴了下来,黄沙从不远处腾起,一直向上,变成一面屏障,这屏障一点点朝我们移动而来。摆摊处的人已经跑光了,周围十分安静,只有教授翻书的声音,他像没看见那巨大的黄沙屏障似的,气定神闲地在摊位上左翻翻右翻翻。
我吓傻了眼,反应过来后,赶紧推了推他,声音有些颤抖:“快跑啊,沙漠龙卷风来了。”
教授缓缓转头来,盯着我看了看,又看了看逼近的黄沙。转头继续翻书,我有些慌神,扶起他就要跑,没想到他还挣扎起来,口罩喋喋不休:“等等等等,我看到它了,再等等。”
我只得放下他,他立马整个人趴在摊位上,拿了摊位上的一本书。
后头有人喊我们:“你们还在那干嘛,还不快上车?”那人的声音从后面停着的一辆黄色面包车上传来。
我也开始对教授喊:“快点啊。”喊完,没等他回答,扶起他便往黄色面包车跑去。
上车后,前排朝我们喊话的人,重新检查了车窗车门,然后才对我们说:“你俩呆住了啊,再不上来,就洗个黄沙澡吧。”语气有些责怪。我赶紧说明了情况,于是改我们俩一起责怪的看向教授,那教授拿着书,已经开始翻看了。我们无语,也懒得在说话,不约而同往车后看去。
黄沙来到我们周围的时候,教授才抬起头来。那黄沙屏障慢慢停留在我们车上,稀碎的啥子把车窗全部覆盖了。那教授看了几眼,缓缓开口:“好大的沙,刚才谢谢你们啊。”
我和那位司机都很疑惑,问他为着什么书这么拼命。他说是本古籍,那摊主跟他说摊里有这本书,然而却找不到,所以他只能自己找。说完后,给我们展开了那本书的一页。我们当然看不懂,于是点了点头,没去问过多的话。
黄沙还是没有散去,我们车子开始微微摇晃。司机骂了声:“今天这沙怎么过这么久。”教授让他稍安勿躁,于是我们开始聊天。教授说自己是一个退休的中文系教授,今年是他退休的第三个年头,是他到处游历的第二个年头。
黄沙还在,风声越来越大,车身开始有力地摇晃。教授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给我们讲个故事……
秦晓停止了讲述,众人猝不及防。
肖玥忙追问:“哥,那位教授讲了啥故事?”
秦晓哥喝了口热茶,摇摇头:“没故事了,黄沙停止,我们下车,各干各的事情,各走各的人生了。”
肖玥仰头往沙发靠去,“哎呀,最烦你这种开放式结局了,搞得我睡不着了。”
姜禾笑了笑,拍了拍她,“别急,我来帮秦晓哥续一个。”
秦晓带头说好,肖玥腾的起身,眸光亮亮地看着姜禾。外婆似睡未睡,俞西则安静而温和的坐着,毫不避讳地捕捉着姜禾的每一帧表情。
姜禾轻咳了两声,开始说:“我家在萍城,我住在北乡区。我们区里有座神山叫木萨山。”
秦晓闻言,点点头道:“噢,我知道,我去过那里。”
姜禾点点头,继续讲述:“木萨山是我们从小到大都会去祈求福祉的地方,不论是求财、求子,还是求仕途、求姻缘、求平安,只要有想求的东西,我们都会去那。我高二那年,独自一人上去过。祈完福,在返回途中,我经历了一件怪事。”
俞西猛然往姜禾坐着的方向前倾,开口问道:“怎么了?”
秦晓和肖玥惊讶地看着她,姜禾挥了挥手:“没事的,故事而已,半真半假。我继续说?”
在微妙的气氛中,姜禾接着说。
我下山的路上,经过一排排大树。在拐过一棵大梨树后,我看见了一堆很幽闭的灌草间。周围十分安静,我一直走到灌草丛生的尽头,在那见着了我们一个邻居,他叫杨林,离家出去工作好久后又辞职回来。
他坐在一块平滑庞大的岩石上,瞧着眼前一棵树皮皲裂的树,手里抓着铅笔和一本素描本。我靠近问他在画画吗,他应该是听出来我的声音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盯着的树和草都干巴巴,我当时很奇怪地问他这里为什么这么干燥。他慢吞吞站了起来,有点自言自语般说:“我要去东边找点青苔,你去不去那?”
东边山区一直是很少被踏足的地方,那里雾很大,没有阳光。我还是跟着去了。我问他,这里有毒蛇吗,他说什么都有。那会我已经有些害怕了,他在前头领着路,走得七拐八歪。
在越来越深的草中间,有很响的水流声。杨林突然变得健谈起来,他高兴地问我:“你听到了吗?”然后跑去弯腰拨弄那一堆堆深绿色的草。我回答说有。他就说要带我去找那条河。当时的空气很闷也很湿,我对自己所在的方位毫无所知,水的响声越来越大。
在找河的途中,杨林采了一块长在低垂树干上的蘑菇,那蘑菇黑黑滑滑的,尺寸非常大。我看了看他手里的袋子,里头也全是这种黑黑的巨大蘑菇。他把采下的蘑菇擦了擦,直接就塞嘴里了,吃完后,眼神十分执拗地盯着我说:“这里真的有河。你也听到流水声了。”我立刻反应过来他这一路都是菌子吃中毒,我给我妈打了电话,拉着他往回乱走着。后来,还是杨林的爸妈找到了我们,然后送了他去医院。
噗嗤,肖玥听到这个结局,没忍住笑了起来,她摇着头说:“姐,我刚开始以为你要讲恐怖故事,现在才发现是笑话小剧场。”
众人说说笑笑了一阵,窗外的竹林吹啸起来。秦晓与肖玥意犹未尽地起身回房。俞西留住了也欲起身的姜禾。姜禾看了看屋外还未落雨,只是风吹,于是忐忑地坐着,盯着即将燃烧殆尽的炉火。
“明天几点离开?”俞西问她。
“吃过早饭就走。”
“冬天的时候······”
“我有空就来。”
“好······我送你回去,要下雨了。”
姜禾跟着俞西,沉默地穿过没有任何动静的院子。他们感受着对方,各自整理着话语。一直到了房门口,谁也没在说出一句话。
清晨的风带着湿润甘甜的空气吹进二楼。姜禾提着浅浅的行李箱去往前屋。外婆已在预备早饭了,俞西递给了她一个有些沉甸甸的袋子。
“泥塑和画,专门送给客人的。姜禾,一切顺利。”他微笑着说。
姜禾打趣他:“怎么泥塑你也会,多才多艺啊。”
“所以啊,冬天的时候,我不止有画作哦。”俞西意味深长地说。
大红的太阳底下,姜禾与客栈众人告别,坐上约好的车离去。上车后,她小心地打开了盒子,瞧清了里头。里面放置着一个紫色的杯子,形状有些不规则。盒子平铺着一幅彩画。姜禾举着细细瞧了几遍,才确认画上的人是自己。
安宁悠闲的古镇已经渐远了。姜禾看着车窗外的车流与来往的人,吃着外婆给的柿子饼。她要到家了。
俞西收拾着二楼的那间房。那个杯子,是他去年参加学校艺术大赛时的获奖作品。而那幅画,早在鹿山回来的晚上,他便开始画了。
雨滴开始拍打在竹子稀疏的竹叶上,俞西在窗户旁坐下,望着哗哗作响的竹林。望着望着,雨越来越大,又猛地渐小,直到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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