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乌鸦嘴

接下来几天,我都不想再和他说话了,说不上来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我是个算命的,这话也没什么错,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那样的语气,让我很不舒服。但更多应该是无奈吧,我就是个算命的,我妈是,我奶奶也是,她们是四乡八里有名的神婆,半仙儿,我呢,灵媒!

我妈告诉我,我和她还有奶奶是不一样的。这是奶奶告诉她的,临走之前。

奶奶说,她的本事,和妈的本事都是走眼不走心的,所谓走眼就是通过眼看了,学了,记了,脑子里就用这些东西给人家掐算命理和时运之类的。她们大多是照本宣科,多数都是一辈跟着一辈学的本事,像我妈是跟着我奶奶学的,我奶奶是跟着她老娘学的,她老娘是跟上辈祖宗学的。到我这里都算不出是第几辈子了。

但奶奶说,我是不一样的,我可以过不一样的生活,这给了母亲很大的希望。她传给母亲的那些本事,我学不来,也不必学。

只要机缘到了,我自会通晓一切。

是的,我妈说我可能会成为了不起的灵媒,是可以通灵的,虽然至今连她都不清楚,通灵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就是看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吗?村口的毛娃子一家都是色盲,他们一家人都不知道红色是什么。还有村西头,赵家大牛婶子,她是个瞎子,从出生就什么也看不到。还有三叔公的大儿子,是个聋哑人,从小听到不任何声音,也不会说话,整天吱吱呀呀的。

也许,我只不过比这些人多看出了一种颜色,多看到了一些东西,多听到了一些声音,仅此而已。

母亲最初是不信,她很努力的教我那些掐算的东西,可惜,我一直都无法进入那种状态,总是很茫然,搞不清楚。于是母亲又尝试让我死记硬背,把看面相和风水,还有一些婚丧嫁娶的仪式让我记住,可是我不喜欢,只能是应付公事,看不到一点儿‘诚意’,信奉神明是需要诚意的。可是我既没有仪式感也表现不出任何可以代表‘神’的诚意。

母亲很无奈。

她说,也许,真的就像你奶奶说的那样,你的机缘还未到。

我只是沉默,尽管我一直蹲在小学一年级,但‘无神论’早就在老师的教导下‘参悟’了。

我的机缘早就被老师‘打破’了,不会有了,但我不想告诉母亲,我怕她伤心担忧,伤心自己的命运,担忧我的将来。

不管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耳朵里听到了什么,对此我一直保持沉默,因为,就像色盲,瞎子,聋哑,我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我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奶奶一直都告诉我不要乱讲话。幼小的我既不知道什么事乱讲话,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于是,

奶奶就对我说,我们这些人一般都是不轻易开口的。

泄露天机,会遭天谴!

虽然不懂什么是天机?什么是天谴,但却知道,这不好。

记得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奶奶带我邻村一个亲戚家去玩,当我和这远亲家孩子爬房顶掏鸟窝的时候,却看到对面一户邻居家院子里居然有个吊在半空的非常小的孩子的影子,当时我吓得晃了一下差点从房顶掉下来,想是自己看错了但却怎么也没有胆子再细看,就埋着头,慌里慌张的从房顶下来,拽着奶奶回家。屋子里奶奶正和亲戚聊得开心呢,我这样子,让奶奶很生气,问我,咋了!亲戚还以为是我们小孩子打架了,亲戚家孩子要比我长三四岁的模样,亲戚拽过自己孩子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一顿训斥。

无奈,我胆怯的把头埋在奶奶怀里,手指着对面那家的方向,说,我看到那家里有个吊死的小孩!

这话一出,感觉整个房子都静了,惊了。

不久之后,这亲戚不知为何特意来我家,看院子里玩耍我,眼神怪怪的,并且还拉着奶奶悄悄躲进房里,关上门说话。但我最终还是从亲戚家的孩子那里听说了,那家的儿媳妇怀孕了,但孩子死在肚子里了,是脐带缠了脖子,勒死的。

这事在我心底产生了非常大的阴影,我总觉是因为我,那孩子才死的。

感觉自己像小伙伴们说的乌鸦嘴!

在此之后,奶奶把我看护的就更紧了,而且,还一再告诫我,有什么事要先告诉她,不可随便说出去。

但之后,我就不说了,什么也不说了,即便是奶奶我也不说。

小时候,小伙伴们在一起玩都会有过这样的争持,比如,我说的对,我猜得对,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我说的对,我猜得对,可我从来都不说,我不想被小伙伴们说成是‘乌鸦嘴’。当然了,我看到的也不只是不好的,晦气的,偶尔也会看到喜气的。比如,那个从井里救出来的的婶子,她娘家兄弟年纪不小了,人品也不错,就是腿有点儿瘸,小时候伤的,因此一直没找到媳妇,可是一日,我去婶子家玩,遇到她这瘸子兄弟,正在给她儿子修自行车,却看到他红光满面,而且穿了一身十分喜庆的红色衣服!我惊得目瞪口呆,婶子还问我咋了?我几度张嘴,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不久之后,听说,婶子的瘸子兄弟找到媳妇了,年纪相仿,是个二婚。

随着年龄增长,我也渐渐发觉,母亲其实内心深处并不喜欢,甚至是排斥,我走她的路。她希望我可以像其他小伙伴们一样,不必大富大贵,只要简简单单,吃饱穿暖,娶妻生子,这一生有个陪我疼我的人就好。

唐凌飞的话相比我,更多的是伤到了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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