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这几日，母亲和姥爷什么也不说，看着我这么刻苦努力学习，也是十分高兴，开心。但眼神里总是透着无奈还有心疼。无奈的是有很多事，他们都无能为力。心疼的是，我的努力能否得到一个好的结果，谁也不清楚。他们怕辜负了我，一个幼小孩子内心对美好的期盼，这份期盼就像一把刀一直犁在母亲和外祖父的心头。
背着我，母亲和姥爷一次次往学校跑，但事情应该不容易。首先户籍就是个问题。
而在唐凌飞这里呢，他就是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在他这里只要学习好了，其他无论什么都好办，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老师常说知识就是力量，但唐凌飞却用另一种方式告诉我，知识也是一种手段。我不知道他的‘远见卓识’是不是来自于家庭，来自于那个遥远的大都市。
只要我稍稍走神，稍稍松懈，他就轻则义正言辞警告，重则像老师一样拿着藤条抽我。在他的威逼之下，初中的课程我也基本拿下，只等着给我机会考试升学了。
五年级里待了七个月，唐凌飞又实现了一次跳级，升入初中。但他的要求是必须和我一起。最后，是他城里的家人出面，我才有机会跟着他一起到了县城初中。
当然一切不是像几句话说说这么简单，那是需要艰辛和毅力付出的，还好九岁，十几岁的年纪心无旁骛，专心致志，为了自己的梦乡努力也是一件非常值得欣慰的事。
这似乎验证了我上面所关于‘知识’的两个观点。
对于我能够去县城。
最开心的莫过于母亲，她说，即便没学籍，多学点儿知识也好，有机会出去看看那就更好。
母亲对唐凌飞早已是三百六十度大转弯，心里无比感激。她知道，若没这小子，我只怕会在小学一年级蹲到成年。
她眼睛里在慢慢重新燃起希望，我和外祖父都看得到。
去县城读书也是令我感到无比幸福和兴奋的事。
在假期里，母亲和姥爷带着我先去县城走了一圈，买了买几件新衣服，还有许多的生活用品，等开学用。
这个假期，我们一家都沉浸在甜蜜的幸福里，从未有过。
当然，我心里也十分清楚，此时我所有拥有的一切幸福美好的事，都是因为唐凌飞为我努力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让光明透彻进我的生命里。
在城里的大舅舅也来了，也把我当做教育自己孩子的模范，临走偷偷往母亲床铺下塞了一小沓钱。
若是在以前，母亲是断然不会收的，可是，这次，母亲沉默了。
我知道母亲从未向大城市里的我的亲生父亲伸过手，开过口，哪怕一次也没有，即便，为了我的户口，还有学籍。
她以一种静静的姿势来安抚自己的内心，也以这样一直姿态作为对父亲成全，还有他们情感的一种表达。我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在那一刻做了如此决绝决定，但决定一旦做了，母亲就不再回头。
我也不会。
假期里，赵大爷的母亲，也就是唐凌飞的太姥姥去世了。刚回城的唐凌飞很快又回来了。三天丧事办完之后，他说要带我去他家里玩几天。母亲怕打扰人家，不许，可唐凌飞又以复习功课的名义提出来，还央求赵大姑来当说客。最后，姥爷点头了，对母亲说，让夏娃去吧，孩子大了，总不能成天跟着你。
母亲最终点头。
然后，赵大姑又要我母亲和姥爷劝说赵大爷一起去城里住一段时间，因为赵大姑不想留赵大爷一人在这家里。赵大爷子女又都有各自的家和工作，恐怕力不从心。
可赵大爷不想离开家。性子执拗的很。
“算了，既然老哥不去，那夏娃也不要去了。”我母亲说。
“！”
“？”
我和唐凌飞几乎是同时把目光投向母亲，为什么！
“那个，夏娃，怎么…”唐凌飞急切想要辩驳，但一旁的他姥姥赵大姑偷偷扯了一下他，用眼睛示意他闭嘴。
唐凌飞一脸憋屈，不服。
我心里也是无比失落。原本飞起来的心一下子掉地上了，摔了个稀巴烂。
“夏娃娘呀，干嘛拿孩子说事呀，孩子该去就去。”赵大爷说。看着失望无奈的我还有压抑不痛快的唐凌飞。
“他一小孩子，去了，没个管束，我怕给人家笑话。”母亲说。
“老赵啊，你看这俩孩子，我们夏娃可是很高兴的，盼着要去大城市看看呢。”姥爷上前说。
“姥爷！您真是的，”唐凌飞有些急了，快要跳脚了。
“好，好，我去，去还不成吗，看把你俩急的，多大人了，还红眼睛，哭鼻子的，哎，不知羞！”赵大爷很不屑的瞪着我们俩。
“哪有啊，”唐凌飞倔强道，然后扭头看着我，问，夏娃你哭了吗？
我赶紧摇头，我没。多大人了，怎么会那么容易哭。
母亲他们禁不住笑了。其实母亲是故意的，只是当时我还有唐凌飞一个太过迫切，一个太过焦急了，所以一时没看出来。事后，赵大姑点着唐凌飞的脑袋说，你在这儿待傻了！怎么学习越好脑袋越笨了呢！
唐凌飞只嘿嘿傻笑，然后转眼看着我。
母亲把去县城刚买的新衣服给我拿出来，说，去的时候穿吧。
“不用，我身上穿的这件就很好，洗洗和新的一样，再拿一件换洗的就可以了。”我说。不是舍不得穿，是因为我懂得那是母亲为我上学准备的，家里是拿不出更多的钱再给我买新衣服了。
母亲沉默着，摸了摸我的衣领子，说，都起毛边儿了。唇角抿着露出酸涩的笑。你是大孩子了，不能穿这样的衣服出门了。母亲极轻的舒了口气，像是怕我察觉她的某些情绪。
洗过脚，我躺到床上，母亲坐在床沿，没有要走的意思。然后，又嘱咐了许多，在外要知书懂礼，无论见了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要有节制，不要让人家笑话。
我都一一点头，恩，恩。
“凌飞是个皮小子，但那是人家的家，不管他做什么，你不要随便也跟着学，懂吗？”母亲叮嘱。
“恩，我知道，妈，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给你丢脸。”我笑着说。
“好，那就好，睡吧，明天早起，”母亲起身离开，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在母亲转身之际我明明看到她眼睛里泛起潮红，然后是很重的鼻息声。
关灯，开门，母亲的脚步似乎重了许多。
也许，我不该答应去城里，不该表现的那么热切，也许这勾起了母亲心里很多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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