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秋眉是在葬礼最后一天出现的，她一直在国外。
她，我也已经不认识了。
她和父亲一样，在母亲那里，在我们家里是不能提的，母亲会受不了的。即便是多年以后的现在。所以，我们姐弟都只是知道对方的存在。她是唯一向我走过来的家人。
姐姐个子相比一般女的应该算是高的，身形魁伟，五官不难看，但没有女子的那种柔和，带着一股子坚毅，像个男的。记得奶奶曾说过，这丫像极了父亲，果然。
“你住哪儿？”姐姐问，硬邦邦的。
“他那儿。”我指了指唐凌飞说。
姐姐看了一眼唐凌飞，又回头眼睛毫不掩饰的恶狠狠的朝父亲和他妻子的方向瞪过去，说，哼，他们竟然不让你回家住。
又回头看着我，哎！你看你，就长了一副好欺负的样。
“去姐姐那儿住吧，”姐姐说，仍旧硬邦邦的。
我摇了摇头，今天我又要回去了。
“回去，我刚来，你就走。”姐姐不高兴。
我很为难。
“要高考了，”唐凌飞解释道。
“高考，高考算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姐姐无所谓的说。
见我不应声不松口，姐姐无奈地说，那晚上吃饭吧，今儿下午，火葬场，应该完事了。
我侧目看唐凌飞。
唐凌飞点了一下头，说，可以。
“嗨，我问的是我弟弟，你答应的倒是爽快，我可没说请你。”姐姐不高兴的说。
“不请我，那我们走吧。”唐凌飞拉着我就要离开。
感觉他们很熟，他比我更像姐姐的弟弟。
“好好！臭小子，姐姐只是开个玩笑，”姐姐拉住我们。
火葬场对我来说是个比较敏感的地方。但我很早就已经学会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奶奶说我是个特别的孩子，大家也都清楚我的‘特别’在哪儿。
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特别之处，都有其专属的东西。
说的简单一点儿，可以理解为‘印象’。
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内在本质的模样。无论好与不好，有的随着时间也会变化换。
当然，我眼里的‘印象’和别人理解的印象是不一样的。
而且也不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会给我留下‘印象’。
在我看到的所有人的影像里，李佳雪是最清晰最明朗的，自始我从未看到过一丝阴影。唐凌飞是最特别的，一个高高在上的身影，清晰但却暗藏太多的变数。
贵则志和余晓军我所看到的只限于现在，将来，他们都没有李佳雪那么明朗。
于晴我看到的是流沙，还有太多的阴雨，我不知道，按说她和李佳雪的环境差不多，也许是性格，也许是家庭。
可是，
对于我的姐姐，我就什么也没看出来，虽然她曾出现在我梦里，但相见之下，我也只是看到表像，和别人看到的并无异。
我感到很奇怪，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也许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吧。
出殡的路上，我和唐凌飞坐在姐姐的车上，姐姐戴了一副黑色框边墨镜，把自己藏起来。
“我觉得你这样不好，那是你亲奶奶。”唐凌飞很直接的说。
我也有同感。
哼，姐姐冷哼了一声，说，我不想看那些人虚伪的嘴脸！没想到，这么大了还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
“你行吗？”姐姐突然扭头冲我问了一句。
“什么？”唐凌飞不解。
“那里…死人太多了。”姐姐说。
“你！”唐凌飞火气上来了。
“没什么，”我赶紧说，扯了一下唐凌飞的衣服。
唐凌飞看了我一眼，沉默，但却禁不住对姐姐横眉冷对。
“你真的会看到什么吗？”姐姐还问，不死心。
“好好开你的车吧，”唐凌飞说，情绪已经是很忍耐了。
“不是的，我吧，奶奶之前总是在我耳边唠叨你的一些事，说的呀，哎呀，怎么说呢，神乎其神的。”姐姐原来是作死的性子。
我只淡淡而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我不做声，姐姐一笑，怎么生气了？
“没有，”我想奶奶大概是和姐姐唠叨我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好了，我不问，你要不要带这个？”姐姐把墨镜摘下来问我。
我连忙摆手，不用了。
若不是我一直压着唐凌飞的手只怕他会毫不客气朝姐姐挥过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看到什么。
“有活人就会有死人，如果真的有鬼，那有鬼的地方就有神，所以，不用怕的。”唐凌飞说。
哼，对。
“哈，你还真能掰。”姐姐一笑。
然后，姐姐突然又问了一句，你看到奶奶了没有？！
“哎！你还没完没了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唐凌飞急了。
“哎，我开玩笑的，好奇。再说了，这是我弟弟，你急什么呀！”姐姐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不过她看了一眼唐凌飞此时的脸色最后还是决定闭嘴了。
这是葬礼，可姐姐完全不在状态。
拖沓拢长的仪式，我一直跟随在姐姐和唐凌飞身边。直到奶奶被送进焚炉，我有一刻晃神了，然后，真的看到了奶奶的身影。
没有言语，只是平静的离开。
然后葬礼上我遇到有人向我问路，我摇了摇头，这儿我也是第一次来，所以不知道。他对我一笑，说，谢谢。我说不客气。
当时唐凌飞就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他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呀，刚才那人问路，”我说。转身，刚才那人早没影了。
“！”唐凌飞一愣，神色十分凝重的看着我，说，我没看到有人。
“啊，什么？”这话吓我一身冷汗。
“哈，没事，也许是我眼花了。不过，你，要不把你姐那副眼镜借过来戴一会儿吧。”唐凌飞说做出一副很轻松但样子。
我摇了摇头。就算是戴着我也能看见。
他安慰冲我一笑，紧抓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在他身边。一直到葬礼结束，离开。
所有人都陆续离开，当我和唐凌飞也准备离开时，姐姐快步走过来，在我耳边说，父亲晚上也要和你一起吃饭，不如我们一起吧。
“….”其实，我不是很想见他。
小时候一直积攒的恨意早已经流逝，淡化了，而且，我觉得如果我的人生里对任何包括父亲在内存在恨意或者不满那都是对母亲和外公一种辜负。对于父亲，我觉得，只有母亲有权利，恨也好，爱也罢，都是母亲的。
“不想见就不见，没什么大不了的。”唐凌飞说。
姐姐禁不住对他皱起很深的眉头，你怎么老管着我弟弟呀？！
唐凌飞撇了她一眼，没搭理。眼镜盯着我的脸。
“没关系，见一下也行。”我说。
“需要我陪着吗？”唐凌飞问我。
“我可以一个人，你也该去看看你家里人了，这几天都只是陪着我。”我说。
唐凌飞一笑，好吧。
姐姐看他和看我眼神有些怪。
晚上，就只有我，姐姐，父亲在一起。
父亲老了，但身板很笔挺，精神也不错，神态严肃，不苟言笑。
让我和姐姐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没什么多余的话。吃饭的过程中，他问询了一下，我的学习，生活之类的一些情况，最后，快结束的时候，他还是问到了母亲。
“你，母亲好吗？”父亲问。
我不想回答这个，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母亲无论好与不好，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想，不愿，也不能从我嘴里向他说。
母亲一定也不想我对他提及有关母亲的，哪怕一个字。
我只能沉默。
“怎么了？你母亲”父亲又问。
“没什么，只是，不想说，我也不想和您提及母亲。”我说。
姐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父亲一眼，吐了吐舌头，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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