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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时候，学校来了新老师，女的，二十出头，很漂亮，皮肤白白嫩嫩的，大眼睛，那睫毛翘的老高，胡屠夫家的鼻涕虫儿子说，就像他爹过猪肉的钩子。这形容词用的，语文老师听了保准吐二斤猪血。
女老师叫陈霞，教数学，音乐，偶尔也带上体育课。是山西人，大学刚毕业山区支教来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像电视台里的播音员。
声音嘎巴脆，就像村头三奶奶嘴里吃的干果子，这比喻，老师应该也高兴不起来。但至少也说明这山里娃仔想象丰富又结合实际。
学校里所有男生的眼球全都被漂亮的女老师引走了。
包括唐凌飞。
女生也喜欢，但我想那种喜欢应该是不一样的，小年级和大年级的喜欢也是略有不同的。小年纪是因为新鲜，年级更多的是因为女老师漂亮。小年级的凑过去问这问那，老师，你们那儿有山吗？有羊吗？有猫头鹰？老鼠多吗？竟是些没用的。大年级的凑过去，话还没说，脸微微发热，带一点儿羞涩。
我也喜欢，因为女老师爱笑，眼也笑，嘴唇也笑，从不生气，尽管她不教我们这个班，但这并不能阻止我班同学对她的好奇和喜爱。
我觉得唐凌飞的喜欢应该也是不太一样的。他一再凑过去，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学校里的‘霸主’地位，为了证明学校里的任何事物他都有优先权。包括和漂亮的女老师亲近，只要他过去，别的同学甭管那个年级的都要主动给他让出有利位子，都要等着他先说话发问，不过还好，他不会问那么无聊幼稚的问题。
直到一天，女老师笑问他，唐凌飞，我一直好奇你都多大了，怎么会一直蹲在这个班里呢？然后女老师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她与唐凌飞之间的身高差距，这时的唐凌飞比陈霞老师要高出两头好多。
此时，围拢在一起的同学有的捂嘴，有的紧闭着嘴巴，都忍不住窃笑。
唐凌飞很不高兴，甩脸就走了。女老师也意识到自己这样伤他的自尊心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可这话就是这意思，对受了伤的唐凌飞无疑又撒一把盐。
从此唐凌飞的眼神里开始充满鄙夷，对一切的鄙夷，端着一副无所畏惧不齿的架势，在不大的学校横着穿行而过。他再也不会凑到那女老师跟前了，即便那位女老师一再的十分委婉的表示歉意。
他不管别人怎样，唯独拖着我，以一种十分野蛮的方式阻绝我也去靠近那位美丽的女老师。
每次课间他会用带着邪恶和威慑的眼神瞪着我，让我坐到他身边，然后，像模像样的拿出书本‘学习’。在放学之后，当几乎所有同学都欢笑着聚拢在那位美丽的女老师周围时，他，唐凌飞会以同样的神情警示我，然后，拖着我绕到过学校外，爬到紧挨学校后墙的一座土山上，坐在半山，以居高临下姿态，十分鄙睨着操场内那群同学。
“哼，我一定，一定让他们后悔的，”唐凌飞狠狠道，小小年纪眼睛里竟然迸射出十分凶恶的目光，令一旁的我瘆的心慌。
“你…你要做什么？”我心颤的问。
“哼，哼，”唐凌飞只是冷笑，并未回答。
他这样子我更害怕了。
我想这也许是唐凌飞心智开始‘复苏’的时候，也许从这一刻，他意识到了‘自尊’这个东西。
不过我有些担心，他的‘报复’是具有很大破坏性的，根据之前的经验。心下惶恐，怕自己会被威逼成他的‘共犯’也或者，成为他行为后果的‘替罪羊’。
我很想赶紧逃离，但却一步也不挪动。
接着晚上，我就开始做噩梦了。梦里，唐凌飞像恶魔一样冷笑着，手里拿着刀子，在滴血，鲜红鲜红的，面前是美丽的女老师，她脸上在慢慢往外渗血的血道子，表情很狰狞，很恐怖。
我被吓醒了。
坐起来，窗外的天灰蒙蒙的还没亮。我开始回想刚才的恶梦，恐惧慢慢变成了担忧和伤心，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担忧伤心都是因为唐凌飞时，我再也坐不住了。我抹黑起床，穿衣，然后很小心的开门，极力不吵醒外屋的姥爷。
就着皎白的月光，我顺着院子里的梯子爬上西侧的平屋顶，然后轻轻一个跳跃，便到了唐凌飞家的平屋顶，然后再顺着他家的梯子下去来到他家院子，然后，我就去推唐凌飞的睡觉的房门。
唐凌飞怕热，赵大爷说是这小子健壮，相邻则说是城里孩子吃得太好了上火，除了牛肉就是牛奶，乡下孩子那个这么有口福啊！我也比较倾向于后者的论断。
反正，除了冬天，他房门和窗户总敞着或留一道门缝，通风。
所以我一推门就开了。
唐凌飞正仰着，健壮匀称的身躯，摆开一个‘大’子，呼呼酣睡呢。
这时晦暗里传来痴痴的笑声。
我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很多余，很傻。我完全可以在上学的路上劝解他。
可是就这么回去又不甘心。于是。
我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唐凌飞！我叫他。
他没醒，继续睡。
唐凌飞！我再叫。
我不敢大声，怕把一墙之隔的赵大爷叫醒了。
黑暗里有一双手捂在了唐凌飞的鼻子上….我禁不住皱眉，还来不及做什么，他一个激灵，就醒了。
唐凌飞艰难睁开紧密粘合在一起的眼皮。先是一惊，任谁黑夜里突然面前站着一个黑影都会吓一跳。
我说，是我。
他应该听出是我声音了，揉了揉眼睛，当清楚是我的时，夏娃！他很吃惊，也很是奇怪，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和窗外。
问，你干嘛呀？我是在做梦吧？这点上学？
我把他弄糊涂了，他感到有些错乱了。
“哼，不是，我来找你有话要说，”我说。
“？”他一脸疑惑，但还是往里挪动了一下身子，拍了拍身边，让我趟过去。
他枕着自己的枕头，我枕着他的胳膊，他不知从哪儿摸过一条绵软的薄毯子盖在我身上。问，你想说什么？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倦。
“那个，我和你大家都是男的，大人都说，这身为男人就该大度，不应该小肚鸡肠，那样会被…..”我怕说得太过直接，他会生气，一脚把我踹床底下去，所以，线绕一会儿弯子，看他反应情况切入正题。
“有屁直接放，大半夜的，”唐凌飞不耐烦的说。
“我是说，是个男人就该….”
“你再给我瞎绕弯子，我把你踹床底下去，”唐凌飞扭过头即便是在昏暗中我也看到他一直在冒火的双眼。
“你就不要在和陈老师计较了，她也不是有心的。”我干脆道。
“哼，就为这个，你大半夜翻墙过来的？”唐凌飞一笑。
“恩，”我点头。
“你喜欢那个女老师对不对。”唐凌飞说。
“不是，我是站在你一边的，和你是一伙的。”我说，很焦急的。
“哈，不要否认了，学校里的男的女的都喜欢她，你喜欢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一笑。
“我…没有，是在担心你，”我小声嘟囔，真是好心没好报。
“担心你为了这点儿小事，闹大了，不好。”我继续劝解。
“闹大什么呀，你小脑袋少想些乱七八糟的，我…却是下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唐凌飞稍顿了一下说。
“什么？”
接下来他向我讲述自己即将展开的‘报复’计划。
其实是很积极正面的，就是实施起来有很大难度，对他来说。
“我决定跳级！”唐凌飞如同郑重宣誓一般说。
“跳级？”我会跳格子游戏。
“哎，这个你都不懂，就是从一年级直接跳到四年级，五年级，我要让他们刮目相看，大吃一惊，”唐凌飞信誓旦旦，还朝这房顶扬起了手臂，如激昂的讲演。
“哦，你能行吗？”我怀疑，他那么贪玩。只怕是一时气头上的，说说而已。
“哼，”唐凌飞对于我的质疑很气恼，说，不仅我要跳级，你也要跟着我一起跳。
“啊！”有我什么事呀！
这难道就是老人俗话说的，闲操心的下场吗！
“我没学籍，没户籍，学校是不会让我升级的，不然我也不会在一年级呆了那么多年，”我说。
“哼，你信我的吧，只要我说可以就可以，”唐凌飞一副你等着瞧吧的自信。
他是彻底清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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