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世界愁肠百结,
我选黎樾。」
——黎映夏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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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驾及时赶到,黑色越野融进夜色。
车窗玻璃降下,黎映夏面颊迎风。
柔软发丝缠上狂风骤雨前的水汽,风里有一种闻惯了的,甜涩的潮湿。
越野车驶上桥梁,穿过祁港市内部一条灯火澄明的纽带。
霓虹余韵顺着指尖流淌,悄然滑逝。
她扒着座椅,愣愣回头望。
桥的另一头,是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
她记得老城区的味道。
像岸边刚刚捞上来的海草,淡淡咸腥,杂质浮绕。
晨起上天台,看得见邻居五颜六色的背心裤衩,它们迎着风,飘来藏匿颗粒感的洗衣液香。
雨季的气息最厚重,像积水漫至小腿,总是下不去,长此以往,弯弯扭扭的巷道墙根就长满青苔,味道略苦。
现在那些青苔离她越来越远,化成一抹淡绿。
开心果也是那个颜色。
黎映夏转身坐直,茫然往前看。
桥的这一头,是他们即将落脚的地方。
夜幕里一水的高楼大厦,漠然但明亮,拥挤却多彩。
政府为此砸了很多钱,金银落地叮琅响,堆砌一个新兴世界。
真漂亮。
循规蹈矩的漂亮。
“哥,祁港会下雪吗?”她没头没脑地问。
黎樾大喇喇坐在一边,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十七八岁朦胧的天真,落在二十二岁的耳朵里,泡沫般化开。
“你傻了吧。”
黎映夏真就应了一个傻字,呵笑了声。
“万一呢。”
“世界上就是有很多不正常的事,你不知道而已。”
“比如?”
“比如我喜欢——”她忽而转头看他。
黎樾也撩起眼皮回视。
半晌,她嘴角展一抹俏皮的笑,贴上他结实臂膀:“喜欢跟你一起生活。”
停顿一秒,他兀自失笑。
胸腔里闷出的笑意,很能蛊人。
他移开视线,复又阖上了眼:“黎映夏你几岁了,不谈恋爱了?不结婚了?一辈子黏你哥,没出息。”
黎映夏看他睫毛上缀着的浅光。
抿抿唇说:“那我就一辈子没出息好咯。”
他沉声戏谑:“白养。”
黎映夏“哦”一声,不说话了。
黎樾本来可以不养她。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唯一相同的姓氏也是巧合。
七年前,母亲陈怀薇带着她,跟黎樾那个不争气的赌鬼亲爹拼成一个重组家庭。
陈怀薇貌美且爱钱,一向秉持短择原则,在黎樾的爸破产之后就火速找好下家,拎包走人。
她的新金主是隔壁市的中年创一代,兜里钱够多,两人一个贪财一个好色,各取所需。
至于黎映夏这个小拖油瓶,被陈怀薇留在了祁港。
但是她还小,断不了对母亲的依赖。
那时候她记得,陈怀薇坚决不想要她,在电话里骂人可厉害,声音尖得要把话筒刺穿:“每个月给你打钱还不够?整天妈妈妈的,没妈你能死了?把你生下来已经够负责了,你还指望我养你多久?”
陈怀薇特别狠心。
可惜,这一点黎映夏没有遗传到。
但她有一项很能缠人的本事,黎樾就是她从小缠来的。
——“哥,报销。”
下了车,她扯住黎樾衣角,“打车去蓝枫的钱,十五块。”
黎樾刚睡醒,有点起床气。
他抓了抓碎寸,随手给她转了一千。
“够不够?”
黎映夏点下收款键:“够了够了。”
地下车库泛起两重脚步声,她跟在黎樾身后,乘电梯上楼。
她问过黎樾,为什么要买御栢庭的房子。
他说这里风水好。
她笑他迷信。
不过沿海地区对此不称迷信,称“信奉”。
好像只要是沾财的事情,私下必须信奉个什么,心里才踏实。像各家若是做生意,出门前总要拜一拜关大爷。
黎樾不拜。
“你不是迷信吗?”电梯里,黎映夏靠着金属墙问他,“我们家怎么不供关公啊?”
黎樾抄着口袋站在一边,笔挺而散漫,眉眼之间有在酒局里侵染已久的懒怠。
他咬一根没点燃的烟,偏额扫她一眼,黎映夏跟他茫然对视,他突然在她脑袋上揉一把,没轻没重的,嫌她话多:“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儿?”
黎映夏被他揉得犯懵,拍开他的手:“别摸我头,长不高。”
黎樾嗤笑一声:“你也就这么高了。”
她不服:“谁说的,我还能长呢。”
就凭黎樾这种金贵养法,她现在一米六五,长到一米七都有可能。
“所以为什么不拜关公?”她扯回话题。
黎樾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不想拜就不拜。”
“哦。”她也不问了。
后来听说,人要挣干净钱,关公才保。
她现在还不知道。
叮一声,电梯门开。
高档小区一梯一户,入户大堂尤其敞亮,比她厌恶的高中教室还宽敞。
不远处,一个穿黑色短裙的女人正低头踱步,手里拎一个礼袋。
黎映夏定定看过去。
第六感告诉她,这就是那个“刘总的女儿”。
对方也撩起浓睫看过来,目光一亮:“回来啦?”
黎樾似乎才发现她。
他甩着车钥匙惯性止步,嘴角往下压:“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呀。”对方莞尔一笑,看着黎映夏,“哈喽,这就是你妹妹吧?”
“好漂亮呢。”
说着要来摸她的头,她及时闪到一边。
对方尴尬一笑:“妹妹害羞啊。”
黎樾冷着脸,不咸不淡把黎映夏捉到前面,介绍:“刘思宜。比你大,叫姐。”
“哦。”她生硬地喊,“思宜姐。”
刘思宜撩了撩波浪卷,装模作样地夸:“你妹妹好乖呀。”
黎映夏别过脸不看她。
“哥——”
“这个给你。”刘思宜不经意间打断她,只顾把礼袋递给黎樾,“庆祝你搬新家。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
黎樾说没空,刘思宜就追问他最近在忙什么。
两人有来有往地耍起了成年人戏码,潜台词颇多。
黎映夏不悦地抿了抿唇,走到另一边的通风廊窗,贴在窗台前支起下巴,望楼下花园。
刮大风了。
片刻,手机进来一个电话。
梁谚说买了辆新摩托,带她去兜风。
她语气丧丧:“大哥,明天刮台风啊。”
梁谚这个小富二代,成天没心没肺,只顾拉着她吃喝玩乐:“玩摩托就是要有风才爽啊,夏,你信我,我开车技术一流,坐我的后座包你爽,真的。”
话音甫落间,她不动声色回过身,那两人还在说话。
黎樾眉眼淡淡,单手抄兜靠着墙,指间漫不经心转着手机。
不知刘思宜说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听,时不时浮起一丝懒散的笑。
这模样真挺招人。
黎映夏从没这么烦过。
她收回视线,对电话那头说:“行啊。你来接我吗?我在新家了。”
“接啊,当然接你。我现在就飞过去,很快啊!你等我。”
台风天前夜,雨后大风撞击着广告牌,炸起呼啦啦的声响。
幸好戴上头盔就听不见了。
梁谚看出她不对劲,坐在身前回头,敲敲她扣下面镜的头盔:“今晚不高兴啊?”
“没有。”她扶稳车尾翼,“开车吧你。”
“不高兴要跟我说啊。”梁谚拧动油门,“走咯!”
离弦之箭穿过闹市区,引擎声划破夜色。
虽然说川崎已经烂大街了,但帅气依旧是实打实的。
可惜只帅了一会儿。
很不巧,碰上交通管制。
黑色川崎被拦在高架桥底。
交警朝梁谚伸手:“摩托车证。”
梁谚取下头盔,捋了捋额前碎发,混不吝地笑了下:“不好意思啊警察大哥,证件落家里了。”
交警瞥他一眼。
“高中生是吧。证都没有,还敢带女同学出来炸街,不知道今晚刮风危险?”
黎映夏坐在绿化带前的矮阶上,气定神闲,双手支着下巴看他们。
交警懒得跟他掰扯太多,目光落过来,走上前递她一部手机:“你,给你监护人打个电话。”
她没情绪地说:“我监护人在忙呢。”
成年人的**时刻,说不定忙到连衣服都脱了。
新房卧室很大,床也很大,够他跟那个刘总的女儿折腾一晚了。
“少扯,再忙也得打。”交警把手机塞给她,不容置喙。
算了,打就打吧。
电话很久才接通。
黎映夏不说话,把手机还给交警,让对方来说。
交警问了她的名字,问电话那头:“喂?是不是黎映夏的监护人?”
听筒声音有点急,还有点凶:“她人在哪?”
黎映夏今晚出门连声招呼都没打,她已经想象出他生气的表情了。
交警对电话里一通描述,扫他们一眼:“哦,还有一个男同学,跟她一起的。”
黎映夏抿抿唇,闷不做声。
交警秉着对高中生义不容辞的教育原则,跟她监护人深入会谈:
“对,他们炸街。”
“追了三条街才停。”
“不是,开车的不是你妹妹,她在后座,更危险。”
交警简直在告状,梁谚有点急了:“喂,你别找她哥啊,又不是她的错!”
交警没搭理他。
黎映夏埋着头百无聊赖,揪了揪手边的野草。
片刻,交警看她一眼,上前把手机扣到她耳边。
她揪草的动作微微一顿。
黎樾剑拔弩张的声音从听筒里漫出来:
“黎映夏你找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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