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并不短缺,但便于照顾,林佩玉和手术后的马志强共用一个病房。
王爱红整个人也收拾了情绪,高峰点的情绪倾泻后,在儿子手术成功后又恢复了平常,对林佩玉的态度也并没有太好,她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看着拿热毛巾擦拭儿子身体,整理衣服的王爱红,林佩玉抛出一个眼神,孙建国领悟到也跟了出去。
“先帮我把手表卖了吧。”这是除了养病之外最大的事情了。
孙建国知道情势不饶人,这手术成功后续还要钱来打底,他摸摸胸口点点头,“你放心,交给我吧,我搭建国叔的驴车回去。”
看着孙建国走去,恢复成有主心骨的样子,林佩玉也松口气。
她走进房间,看见王爱红正给儿子仔细擦身,那袒露在外带着伤疤的□□,她低下头悄悄退出去带上了门。
伤疤、淤青、手术刀口……
她缓缓滑落蹲在地上,心疼原来也是痛。
王爱红抖着儿子的外套棉袄,准备叠好放整齐,一抖有好多钞票和一张纸从里头飞到地上。
她没有先捡钱,而是蹲下去捡起那张异常显眼的纸,凑近仔细看着,呼吸逐渐紊乱。
她的头缓缓往门外转去,见到被关上的门,意识到那个人在外面见不到她的动作,她又看着手里的纸又哭又笑。
薄薄的纸,厚厚的重量。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看着一身是伤躺在床上没有苏醒的儿子,尤其把视线放在胸前。
她屏了气把手里的纸揉皱,纸张摩擦逐渐变小,小小的一团就像随处可见的废纸一样。
她奋力一扔,像扔掉一块烫手山芋。
但抛到地上滚到角落的一瞬间。
她又紧张扑过去,把皱巴巴的纸张颤抖着展开,一点一点捋平折角。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这是他豁出性命换来的东西,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扔掉,要是他醒了,还不得很失望。
王爱红把那张展平带着皱痕的纸郑重地放到叠好的衣服上,这样他醒过来,就能一眼看到了。
还有那叠钱。
*
孙建国这次卖手表卖的不顺利,尤其是马志强在众人眼皮底下进了手术室,虽然手术成功了,但该花费的钱肯定不老少,特别是在他家本身就有外债的情况下,资金必定很紧张,这个时候关系和他最好的孙建国来卖手表,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都说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这白主任家的表外甥可不会是能奉献自己救别人于危难的。
这不,人家一张口就是个低价。
“一百五十块吧。”
“!”
孙建国听到这价格是真有点生气了,原先一百八十块谈得很好,哪怕是两百块钱他也是意动的,怎么现在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还掉三十块钱,这是救命的三十块钱呐。
“不是,兄弟,我这表可是正宗海市买的瑞士名表,带出去可有面了,外头柜台上新表三百多块不加工业券可买不了,你再加点呗。”
“一百五十块。”
“表是好表,但是块二手女表,二手就不值钱了,而且是给我未来媳妇买的聘礼,家里不容易,娶个媳妇尽费钱,谁家钱不是辛苦来的,你也体谅体谅我呗。”
话里话外都是不肯加价,但话风没有往急用钱这里说事,说得都是哭穷。
孙建国晓得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再不高兴觉得这人确实不能处,也没有当场撕破脸,人家不急,急的是他。
磨了好久,最后从人家家里出来,孙建国的脸是铁青的。
一百五十块就买下了一块进口瑞士手表,他觉得心里愧疚的慌。
门内,这家人看着孙建国走了,绷着严肃的脸瞬间就破了功,他们围在那支表周围,喜笑颜开对捡漏的手表一一评论。
“这表是真好,孙建国没夸大,我去柜台看过新表要三百三四十块还要工业券,这下可有面子了。”
“这次还得感谢你表姨送来的一百块钱,不然家里也挤不出这买手表的钱,记得下次多留人家一会儿,别急吼吼收下钱就让人走。,怪没良心的。”
“哪是我没良心,我表姨我能不孝顺,主要是表姨说她是偷摸从医院里赶出来的,没时间。”
“你知道就好,咱家可就靠着你表姨了。”
“表姨医院那活油水可真足。”
“嘘,可不得在外胡说……”
“等十六就办你俩的婚事,瞎子先生算过了,这日子旺你。”
“……”
*
养伤的日子过得极快又极慢。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
马志强和林佩玉都恢复得不错,剩下的就是交给时间静养。
王爱红去结清这些天两人额外没交的医药费和住院费时,看到孙建国已经交好,在那里等着她。
“你哪来的钱?”
王爱红其实是想和医院求求赊账的,他儿子棉袄掉下的那十多块钱估摸着不够,这些日子的账单下来,她越看心越闷,四十多块钱的费用,她哪里搞得来。
只不过看着儿子一天一天好起来,当着儿子的面她都是笑容满面的,只有私下里才对钱发愁,她们家是债台高筑。
孙建国没有隐瞒,虽然小林同志让他没有必要说,但他一想那个爱隐瞒的人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这个又开始隐瞒,会不利于他俩的关系,所以他嘴巴很快,跟王爱红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其实,这里面也有他的私心,他看着小林同志和志强他妈还是颇有隔阂的样子,只是在他兄弟面前还装装样,也想缓和下两人的关系。
孙建国渲染情绪很有一套,把他买手表的艰辛和小林同志不顾一切的卖表都夸大了几分。
王爱红哼了一句。
脸上僵硬的表情已经缓和下来,总算不是自己儿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只是嘴巴上仍旧不饶人:“这是她应该的。”
应不应该的,谁都评判不了,“整理行李去,该回去了,好好的年都过在医院里了。”
回到村里,还没安顿好,坐在大队长的驴车上,正一个个往下搬行李,噼里啪啦的鞭炮就响了起来。
林佩玉一惊,下意识双手捂住耳朵,绑着绷带的手僵硬着难以移动,略微慢了一步。
这时,一双厚实温热的大手紧紧捂住她的耳朵,为她隔绝外头的喧嚣,耳朵里听见的都是那人胸口的心跳声。
鞭炮响了两分钟,心跳也听了两分钟。
“没事了。”马志强的眼神里多了丝柔情,自从孙建国和他说了小林同志为他的付出,他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够纯粹,夹杂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明的细微情绪。
他觉得这是真正的喜欢,男女感情的喜欢而不是骗自己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在他眼前一黑的时候,他眼前最后的画面还是定格在林佩玉除夕那晚的无助哭泣上,他陷进去了。
他无法欺骗自己,他喜欢上了她,更让他欣慰的是,她并不对自己没有感觉。
两人之间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林佩玉没有排斥他的亲昵和靠近。
但是,这次犹豫的却是他。
他没有忘记她的好,但更害怕她变得更糟糕,身体上的糟糕、情绪上的糟糕、一切让她不高兴,情绪不佳的都是在消耗她的灵气和生命。
好在,他的那张回城诊断书还在,虽然皱皱巴巴看着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但好在没有丢掉,也没有被她看到。
马志强庆幸。
在众人善意的隐瞒下,他并不知道他回城的计划已经被众人得知。
孙建国回头望了一眼黏黏糊糊的两人,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总算是回到了小马村,在医院那段时间实在是太煎熬了。
他笑着看着一脸喜气的村民们,上前问着,“咋回事,还放鞭炮,谁家结婚啊。”
那人嗔怪着拍了下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兄弟,藏的够深的啊,还解救被拐妇女,你是大功一件,人家给你表彰来了。”
“啥?”
孙建国扭头看向马志强,马志强也听到了,但是却别开了视线。
孙建国悟了,点点头。
“噢,噢,我做的好事啊,我都忙忘了。”
马建国喂了黑驴一把稻草,听了旁边警察同志说的前因后果,总算老脸上舒展开来,露出这些天唯一一个笑脸,“好小子,不声不响啊。”
大红花被挂到了孙建国胸前,他简直比结婚的新郎还喜庆,一路又是礼花,又是鞭炮,还有不少老大娘给递了瓜子花生。
孙建国应付着笑,笑得脸都烂了。
最后没能回家去,也没能回猪场给好兄弟收拾床铺,被裹挟着站上了晒谷场上的临时搭建的大戏台子上,傻笑着听着那俩警察的一顿赞扬。
他这辈子就没想过能成为小马村的先进代表,这个心里头发着虚啊。
俩警察递过锦旗给他,孙建国烫手接下,又拿着奖励的十六块钱。
“孙建国同志是我们高张公社的先进个人代表,党与国家对他寄予厚望,大家鼓掌!”
台下掌声轰鸣,孙建国只觉得嘴角苦涩。
妈了个巴子。
这是架在火上烤啊,这么多人盯着,他喝酒打牌还能好吗,哪个先进代表不端着。
孙建国视线求助马志强。
你可真把我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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