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上阮明暄喝了不少酒,一圈人敬下来,再加上没吃几口菜垫肚子,脸颊两侧浮上了潮红。
他喝醉了也不是耍酒疯的脾气,安安静静地跟着林佩玉后头走,要不是脚步晃晃悠悠有些不稳当,光凭脸色是真看不出来他醉了。
与他相比马建国已经烂醉如泥,别说走路了,整个人埋在桌子上喊也喊不醒,鼾声如雷。
这情况下,能够自理的显然不用人多管,一桌子人净去忙活马建国一个人了,谁让人家死沉死沉光是一个人扶不动。
“明暄同志,咱们先送大队长先走了,你们也赶紧回去路上小心点。”
“婶子慢走。”饶是醉了,阮明暄也是应了,虽然语速变缓,但也维持着风度和礼貌。
路上遇到的人不少,村里的人只要不是和人家矛盾闹深了,总归要打几声招呼,阮明暄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回应了。
乖乖的,像是个品学兼优的好苗子,看着就让人喜欢,尤其他还是个高材生,怎么能够不加深好感。
“你这小舅子还真受欢迎,咱们俩在后头竟然连一个招呼都赶不上,全冲他去了。”孙建国没跟着马建国那一波人走,而是跟着马志强走林佩玉这边,其实他家离知青院不顺路,但他也想给送送,这误会解除,他又恨不得把之前心里对林佩玉那些怨言都给丢了,让人家受委屈总要表示表示补偿补偿。
毕竟林佩玉和马志强都是两个伤病,也很难去支撑这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的体重。
只不过他看着人家还能好端端跟在后头走,又起了心思让马志强那小子在大舅哥面前好好表现表现,这么省心的一个醉汉,随便搭一把手就可以了,想着也不会加重马志强的伤。
四个人走在路上,林佩玉在前,阮明暄紧随其后,马志强和孙建国两个人并排留在后头。
这路上安静,除了时不时村民们打来的招呼和回应外,四个人都安静得很。
林佩玉可以留意到后头灼人的视线,她就知道她那个“好哥哥”这十分的醉意中掺了七分的水。
他想的她知道,只不过她不为所动,除了男女大防外还有更现成的理由,她的左手臂仍旧不能使劲。
阮明暄泛红的眼尾扫过那颗不曾回头的后脑勺上,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同一个屋檐下,因为那次救命恩情,他把她归入自己的领地,在她面前释放自己的真实脾性,本是示好和包容,但也许他错了,他自认为毫无保留的靠近却把她惊吓到,一点一点推开他。
十多年的伪装卸下,她眼里的哥哥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本是展露柔软的内里给她,但却不可避免的带来了些许强势与占有,让她不适。
她不是一个乖乖巧巧凭人摆布的小姑娘,她也有着自己的主见,在初期她有迁就,两人有了一段关系融洽的期间,但逐渐的,他一步步靠近,试探她的底线,而她一点点退后,直到这次借着下乡退到了这里。
这里头除了原生家庭带来的困难,他相信自己也贡献了一部分难处在里头,在她毫不犹豫卖掉那块表时,她就已经划开了和他的界限,只不过他不允许罢了。
他不习惯,一点点试探她现在对他的容忍度,只不过,他好像又输了。
连扶一把都不肯。
他轻笑,但只是莞尔没有笑出声。
前头两人之间隐含的情绪,后头两人毫不知情,只不过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马志强倒不是没听见孙建国在耳边的悄悄话,只不过比起表现,他更怕林佩玉为难,毕竟这是她的亲哥哥,最合适搀扶的人是她,不过眼睛又瞄向她的左手,他想了想还是得自己出面去搀扶一下。
他上前一步做出搀扶的动作,却被阮明暄不大不小甩开了手。
他手落了个空,怔然看向始作俑者,对上那双微醺的醉眼里的那一丝不喜,他大脑宕机,不明白这一下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直到被孙建国跟上才安慰自己,这是一个醉汉,做出的举动不符他往常的表现也不奇怪。
于是又往前凑过去,再次想搀着他,主要知青院离这里还有毛两百米呢,乡下泥土地在夜里不怎么好走。
但第二次尝试,又被甩了回去,马志强这次没忽略阮明暄眼里的一丝厌烦,安安静静待在后头跟着。
“你这大舅哥,对外人脾气超好,对你的可不行,看来就跟婆媳俩天生犯冲一样,大舅哥和你也天生犯冲。得了,你歇着,我过去搭把手,我又不肖想人家妹妹。”
孙建国放下安慰话过去帮忙,这次阮明暄就没有耍酒脾气,安安分分一被送回了知青院。
知青院里有一块是专门给知青家属探亲的安置屋,跟周围男知青们的大通铺隔了一段距离。
马志强没有进门,想也知道他必定不喜欢自己进去,那也不用进去触霉头了。
林佩玉看了几眼站在门口的马志强,跟着孙建国过去,毕竟在别人看来她俩仍是兄妹,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孙建国把人扶到床上,又生了火炉,趁着脱鞋袜的功夫她已经掩上门避了出去。
她抬头瞧着天上挂着的圆月,想起他在喜酒上说的今晚就走,垂下了眼睫。
与其说这句话是说给王爱红他们的,倒不如说是对她的催促,他惯会如此逼迫人,但她不是先前的她了。
孙建国是个糙汉子,没那么细心给拿毛巾擦拭,盖上被子也走了。
等到门口,见着靠着墙壁走神的马志强,孙建国分了一根烟给他,问:“你大舅哥今晚就走,他醉了还能走?”
马志强拿着烟转了几圈没有抽,“总能吧。”
孙建国环视一周,没找见林佩玉:“她也走了啊,也是年纪都大了,是亲兄妹也要避避嫌,今晚住我家?”
“不了,你住我那吧,帮我喂个猪。”
“行吧。”
孙建国离去后,阮明暄睁开了眼,眼神清明,没有丝毫醉意。
他望着贴心生起的火炉,明明暗暗火光跳跃间,他的五官也跟着明明灭灭。
片刻,坐直身子,嗤笑一声。
没出息的小子!
一点点误会就颓废成那样,甩开几下手就不敢进来了,就这样窝囊的人,他自己竟然还指望人家能够上门质问,甚至在马建国那里待了半天就为了打听他的事情。
枉费他一番苦心。
他对马志强本身没有意见,听着这些事件中他扮演的角色,确实不难让一个孤身下乡的女孩喜欢上,但那只是小女孩崇拜英雄的好感,不是什么真正的喜欢。
这些事件突出他的品行端正,确实在这一干庸俗的村民中高出一筹,这样子的男人他也不怕他那妹妹和他分手后使坏,端看这次误会中他的表现,就知道他是一个知羞耻的,道德感较高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做出报复的行为。
婚宴上他的打量也是用于辅助他的猜测,**不离十,与其再让她陷入爱情的漩涡,不如就挑一个品行好点,窝囊点的。
但,如果他看走了眼,马志强这小子藏的深,甚至和他一样,藏了另一幅面孔,用于胁恩以报,那么这无疑是朵烂桃花。
人性不过就是钱和权,给了也无妨,也好给她一个教训。
或者,更聪明些,完全付出不求回报,那他更加不容小觑,此人所图甚大。
大到他托不了底……
他眼里起了兴味,若是这样的对手,他倒是很有对阵的意思,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完全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真有这样子的挑战,他很乐于奉陪。
不过话说回来,道听途说有待核实,他婚宴上的表现实在是比原先还要差劲。
如果他依照着今晚的表现,实在是没有闪光点,他不相信这样的人,自己的“妹妹”会持续多久的喜欢,要是她移情别恋,那更加不在他的掌控中了,这样不好。
要是他还有点机灵,就该知道他的暗示,今晚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能不能把握就看今天了。
阮明暄想了很久,双手放在大腿上端坐着。
片刻才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展开看着,这张纸四角有些褶皱,但不影响他的价值,它跟阮芬芳的免于下乡留城呈报表有异曲同工之处。
也是阮芬芳的胆大包天,他在处理烂摊子的同时也留了一手。
阮芬芳那个纺织厂的工作在回家后就转卖给了别人,他盯着她的举动找到那人,提供给那人一份盖了章的留城呈报表和那人的工作进行交换,这张纸上转让的所有事宜都已经填完,只要牵上林佩玉的名字,她就是一个有工作的人,可以回城去,还没有身体上伤病留档的隐患。
那张空白的呈报表哪怕倒查起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有阮芬芳这么个炮仗行事出格在前面顶着,他没有后顾之忧。
他等着马志强,想给他一次机会,但其实最想看到的是她那自讨苦吃的妹妹,只要她来到他面前反悔,他就可以把人送回城。
今天走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取决于她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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