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刚架好不久,停掉的雨滴化成了另一种方式落了下来,冰雹迅疾地从狂风中往下坠,砸得人生疼。
男生低头护住相机器材,梁月听把冲锋衣帽子拉到顶,像是没感觉到冰雹一般,专注地望着取景框。
显示屏上,厚重的云层快速变化,末尾悬挂着丝缕悬垂物,又迅速消散。
“是真的超级单体雷暴……”女生喃喃道,站在一旁,肉眼观测着满天的阴云。
浩瀚苍穹之下,大地沦为灰白,天空占据了视野中百分之八十的视线,抬眼是壮观的云体结构,在空中快速移动与旋转。
这不是城市中能见到的景观。
旷野,苍穹,闪电,风暴。
无数个令人震撼的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万千气象爱好者与摄影师偏爱的场景,像是上天的馈赠,压迫感与震撼感并存,力重千钧。
“太漂亮了。”延时摄影的指示灯在镜头旁闪烁,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梦呓般感叹,根本移不开眼。
连司机都坐在驾驶位震撼。
只有梁月听没有出声。
她身量纤细却又恰到好处,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此刻安静地站在相机前。
国内罕见的超级单体风暴带来的狂风,几乎要将纤细的身影吹到离地,冲锋衣和裤脚都在猎猎作响。松松挽起的头发滑落,在狂风中肆意飞舞,露出冷白的半张脸,还有清亮的眼。
三脚架架在身前,黑色的相机器材在她手里,像是沉默不语,却又力重千钧的武器。
一旁感叹的女孩不经意间转头,看到她寥寥一人站在阴暗灰白、而又磅礴变幻的苍穹下,忽地想起从前看过她的采访,里面有一句话。
有时候真的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人人刻板规整如庞大社会机器中的机械零件时,有的人就是可以永远自由,无视规则、无视时间,永远追寻未知与不确定性,踏上布满荆棘的冒险旅程。
她身上有一种穿破任何固有规则的自由感,温和,却又锐利。
“梁月听就是天生为风暴而生的。”
-
回程的路上不太顺利。
为了最大程度地展示风暴的全貌,摄影师一般都会选择固定器械延时摄影,将数个小时,甚至数天的影像压缩到极短的长度,能向观看者展示最完整、最清晰的变化轨迹,这个小团队也不例外。
但这也导致了他们在风暴席卷处待上了五六个小时的时间,熬过了猛烈的冰雹后,真正的暴雨和夜色一同降临。
外套和裤脚早已被打得透湿,在狂风中站立太久,仿佛血液都冰冷了,五指伸展不开,僵硬地握住相机和器材上车。
后座女孩儿哆哆嗦嗦地脱掉湿外套,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没关系没关系,幸好我们拍到了想要的东西。”
男生也冷,并拢双手凑到嘴边,呼了口热气,“这是我今年拍过的最好的超级单体,跟着听听姐准没错。”
司机缓缓起步,朝着驶来的方向缓慢前行。
梁月听笑了一下,偏头望着窗外,“夸吧你就。”
“我说真的。”男生叫盛子让,大学刚毕业,还带着点学生特有的稚嫩,认真道,“我从对摄影感兴趣的时候,就在看你拍图了,从来没想过能加入你的团队。”
他说着,还确认似的看了旁边的女生一眼,“你不信问甜甜。”
田甜还冷得牙齿发颤,往身上套外套,忙不迭点头,“是的!我们都很喜欢你的,听听姐。”
梁月听不太擅长应付如此直球的告白,沉默了一瞬,装作没听见两个年轻人后面紧跟的问句,唇边那点笑意淡了,只轻声道,“谢谢。”
驶进风暴降雨区。
小路泥泞,旷野无灯,阴云遮住无人区唯一明亮的星斗,猛烈的暴雨在前窗玻璃上落成一层又一层的流动水幕,连最高频的雨刷清理都显得徒劳无功。
雨大到连车顶都在颤动。
荒原无人区的路太过坎坷泥泞,即使是越野车,也能从与身体相连的地方感受到路面的崎岖不平,寸步难行。
“太难走了。”司机双手握住方向盘,一边谨慎地探身观察路况,一边向车内人告知。
梁月听也透过车窗观察着外面。
风暴还未远去。
暴雨如注,哗啦哗啦的声音灌进耳道,让司机和后排人说话的声音变得模糊。
有些卸力地偏头,身子往车窗一侧靠去,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短暂地放空了一瞬。
近在咫尺的暴雨声冲刷着耳膜,入目是一片流动的浓黑,像是各大app里需要会员才能享用的顶级白噪音。
些许疲倦之下,梁月听难以抑制地出了神。
这是她穿梭于无人区旷野,跨越无数个省市,烧掉汽油和对故土的留恋,永远在路上追风暴的第三年。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自己形成习惯与肌肉记忆,关注实时气象,永远往龙卷风、冰雹与雷暴中去。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她到底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了。
青年人的疑问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大有所谓,继续你一句我一句,略显兴奋地在后座上聊天,聊关于人生的选择与理想,像朦胧模糊的背景音。
梁月听靠在车窗边,沉默地想。
他们还是太年轻了。
还不知道理想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甚至不如暴雨下的一把伞,破旧出租屋里的最后一把挂面。
其实这个问题采访时也问过很多次,但回答结果总是不会出现在最后的成品稿件中。
因为她哪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