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砸在美术室的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
苏晚正收拾画具，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滴答”声，抬头一看，天花板的角落洇开一小片深色，水珠顺着墙皮往下滑，眼看就要滴在旁边的石膏像上。
“别动。”林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手里还抱着篮球，大概是刚从球场跑过来，发梢滴着水，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
他没等苏晚反应，已经脱了外套垫在石膏像上方的画架上，“这雨下得邪门，早上看天气预报还说晴天。”
苏晚赶紧去拿拖把，刚蹲下身，林野已经抢了过去。
他拖得不算熟练，水渍在地板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痕迹，像幅抽象画。
“你去搬画架，”林野头也不抬，“靠窗的那几个，离漏雨的地方远点。”
两人忙了好一会儿，才把所有画具移到安全地带。
雨还没停，美术室里弥漫着潮湿的石膏味和松节油味，混合成一种很特别的气息。
林野靠在画架上喘气，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他看着苏晚被溅湿的刘海，突然笑了：“像只落汤鸡。”
苏晚没理他，却从书包里摸出块干毛巾递过去——是母亲早上刚给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林野接过来胡乱擦了擦，又把毛巾往苏晚头上按：“你也擦擦，别感冒了。”
毛巾上还留着林野的温度，苏晚的耳朵被蹭得发烫，他低头假装整理颜料盒，听见林野突然说：“开学摸底考后，去看画展吧？”
苏晚的动作顿了顿。
“我妈画廊新展，是个法国画家的光影展，”林野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门票我多拿了一张，你要是……”
“我去。”苏晚抬头时，刚好对上林野的眼睛。
他的瞳孔在阴雨天里显得格外黑，像盛着墨，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
苏晚突然想起上次在便利店，林野说“这是你上次哼的调子”，原来他记得自己说过喜欢光影主题的画。
“真的？”林野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雨洗过的星星，“那太好了，我还怕你没空。”
“我带画具去，”苏晚鼓起勇气，补充了一句，“想画展厅的光影，听说那个画家的笔触很特别。”
林野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比窗外的雨景好看多了：“求之不得，给我也画一张？就画展厅那盏水晶灯，上次去看预展，觉得那光影像烟花。”
“好。”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蝉鸣不知什么时候又响了起来，只是比之前稀疏了些，像在跟夏天告别。
美术室里很安静，只有漏雨的滴答声和两人偶尔翻动画纸的轻响。
苏晚的速写本摊在画架上，最新一页画了把歪歪扭扭的伞，伞下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高些，一个矮些，肩膀挨着肩膀。
他在画的角落写了三个字：“九月见。”字迹被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映得很亮，像藏了颗小小的太阳。
林野凑过来看画时，指尖轻轻点在那三个字上：“摸底考加油，别到时候因为成绩不好被老师留堂，去不了画展。”
“你才会被留堂。”苏晚反驳的声音很轻，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他看着林野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夏末的雨天，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了出来，给美术室的地板镀上了层金边。
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影子被拉得很长，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紧紧挨着。
苏晚的书包里，那本速写本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最上层，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像蝉鸣渐弱后，即将到来的、崭新的秋天。
“明天见。”在路口告别时，林野突然说。
“明天见。”苏晚点点头，看着林野跑向街角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在美术室，林野的外套还搭在画架上，上面大概还留着自己的体温。
这个夏天快要结束了，但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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