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运动会的早上,姜倪孜提了一袋零食去学校,跟许如青分享,陆启樾也诧异。
姜倪孜一向对朋友好,只是她认为值得付出善意的朋友少。她跟许如青气场相合。她这样解释。她喜欢许如青,是喜欢自己缺失的某一部分。许如青像另一个她,没有刺,软咚咚的,招人疼。许如青很有才华,会写诗,她们有同样的细腻。
陆启樾:“你报项目了?”
姜倪孜:“跑步还行。”
陆启樾:“跑了一千米还能跑明天的马拉松?”
姜倪孜冷笑,“这不是陆老师带得好吗。”
陆启樾之前忽悠姜倪孜,说早上带她去水族馆,结果就为了骗她跑长江大桥。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陆启樾:“你这身板,得多练练,之前我都不敢用力,怕你晕过去了。”
“......”骚不死你。
“哦,陆老师下次轻点儿。”
“一定要叫老师吗,没创意,不能叫教授?”
“......闭嘴吧你。”
这段时间,几乎是除了小学以后,姜倪孜过得最开心的学生生活。
她却在愉悦中生出适度的恐惧。
她以前习惯把人推开,推得远远的,这是她自己测试真心的方式,靠放弃来获得。她还没有试过推开陆启樾。要是某天她把他推开,他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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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九月的最后一天出的。
许如青一早上没来学校,姜倪孜以为她又请了病假,她自己月经推迟了,趴在桌上浑浑噩噩。课间,她听到走廊里闹哄哄的,舒泉被年级主任叫出去了。
徐岩坐在她旁边那组,从外面回来,一脸震惊,悄悄跟班里的同学说,许如青在家自杀了,跳了楼,抢救一早上,没救得过来。
许如青死了。
姜倪孜听到这个消息,反复拨打许如青的电话,没人接听,她的微信头像已经黑了。
她去找舒泉要许如青家里的住址。
舒泉正准备去医院,没功夫搭理姜倪孜。姜倪孜淡漠着脸,直接动手去他电脑里找,没找到;又去文件柜里翻查家庭信息记录表,脸胀得通红,手也在发抖,近乎歇斯底里。舒泉拿她没办法,给了她一个地址,让她最好别去,许家现在全乱套了。
姜倪孜自己打车过去,许如青住的别墅区外停了警车。
消息是真的。
像用手触摸灯泡,姜倪孜头痛得厉害,脊梁骨发麻,难受得想吐。
许家门外很混乱,谁也没空跟她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倪孜没再回学校,请假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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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不久,陆启樾来看过姜倪孜,她不想吃饭,也不想人陪,一个人待着,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同学的去世,虽然感情没有多深厚,总归认识,她们说过话,聊过天,还一起自拍过,前几天还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
不该这样,许如青才十七岁,还那么年轻,她就这么撕掉了她往后的时光。
为什么?姜倪孜迫切要一个答案。
夜里,她去翻许如青的微博。
原本被许如青隐藏的那些微博,都出来了。
她离开这个世界的前一晚,凌晨四点二十三分,写着:
“我害怕我的蓝色潜水艇再也游不回来,往后长大回看,只能看着深蓝色的海发呆。我真的不喜欢”
没写完。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文艺的人很难开心,他们过于细腻敏感,活着真的很累,很痛苦。因为这个社会的规则和条框无比冰凉,它们不适配内心脆弱,又活得不准确的人。
姜倪孜想起那个痛失女儿在别墅外大哭大闹、又懊悔自责的中年女人,那是许如青的妈妈。
每个家庭的矛盾画像都相似,这大概是另一个她和霍林惠的翻版。
姜倪孜好像猜到了许如青离开的原因。
她哭得泪流满面。
这个城市这么多栋楼,密密麻麻,像坟堆,如果没有陆启樾,她又会在哪个黎明纵身跳下呢?
救赎是自我完成的闭环。
人可以被指引,治愈,但最终只有自救。
父母常说,活在自己的世界,是中二病,得治。可是治好了,干什么呢,当一个被疲惫损耗,没有□□□□的成年人?
许如青生在不愁吃喝的家庭尚不能选择,何况那些家庭一般、自己要去赚钱养活自己的人。
有没有哪种人不会痛苦?——只要能赚钱,做什么工作都可以,过怎样的生活都可以——没有执念。
大家都是普通人,大多数人都这么过。
有人说,人就要这么活。
其实没错。
无知无觉错过了自己的天赋的人,或许是大喜。没有所求,就不会痛。
梦想是属于作文里的东西,是天花板,底下是工作,社保,房租水电,买房买车,生活开销,结婚生子,和生病的父母。
我们当然有想要过的生活。
但,想要过的生活和父母的哀愁相比,前者是冒险,后者是把人困在地面、按进尘埃的藤蔓。可怕的是,连我们也无法预期自己的火焰,万一赌输了呢。
你知道心里的火焰和现实的高压线在哪儿吗,第一盏红灯,是妈妈哀求着哭红的眼睛。
人生为什么艰难?
这就是具体的答案。
你要一双见过沧桑的眼,怎么蒙骗自己内心还跟原来一样。回自己的深海,是需要钥匙的。它会和你渐行渐远,然后变成破晓前的一阵暴雨。
每个人都过着,本应该更浪漫伟大的一生。
姜倪孜羡慕可以妥协的人。
她不行。
她是不肯退而求其次,头破血流也要撞南墙的人。
没有信念感,成为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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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倪孜接连请了一周的假,很少出门,浑浑噩噩地睡觉。
把情绪戒掉不是成熟,会驾驭它才是。
她坦诚地面对自己所有的情感。她觉得痛。
痛夜色回归夜色,山坡上没有梅花鹿,城市里没有海,草木委冬雪。
第五天傍晚。
姜倪孜躺在沙发上,看着平板昏昏欲睡,桌上的烟灰缸满了,她记忆力下降得厉害,脑子里却自动开始默背《游褒禅山记》,像一种自我折磨的程序,停不下来。
“咚咚。”
忽然响起两声很轻的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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