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华池故作未闻,懒懒倚在王兄怀中。姬华玉却拿眼暗中观察姬华池,用同样散懒的声音问:“豆蔻儿,柳汉阳这道折,你怎么看?”
姬华池偎道:“我能怎么看,自然是泉哥哥怎么看我就怎么看。”她微垂头,含羞带涩道:“豆蔻儿……当然是要永永远远听泉哥哥的。”
姬华玉本就心口发麻,此刻再听这话,不由心神激荡:“那孤这次就就听了柳汉阳的吧!”姬华玉右手撑着地,左手却去旁边摸了刀笔过来,又将刀笔转塞进姬华池掌中:“来,你来替孤拟旨。”
姬华池趴在地上,攥着刀笔,咯咯笑出声:“泉哥哥欺负人,豆蔻儿怎么写!”
“该怎么写就怎么写……现在能不能写了,嗯?”
“写、写……”姬华池似乎也迷离得不得了,丧失了清醒,握着刀笔的手却还颤着,不着痕迹替他代笔,用一行一行断字批阅柳逸的奏折。
哎呀她真是的,一不小心将他的奏折全部批完。
楚王见姬华池全批了,也没发火责怪她逾矩,仍只是笑,用一双剪水双眸望着姬华池:“豆蔻儿,你说这次招安,孤派哪一位说客去好呢?”
“豆蔻儿不知道呢。”姬华池轻松就回道。她对视着姬华玉的眼眸同样盈盈溢水,充满了雾气,令人无法看清眼底虚实。
“孤听闻那息虎天生神力,人又警觉,常人近不得身,除非是他的姬妾……”楚王语气寻常,仿佛是在同姬华池说个遥远又不相干的故事。他说着绕到姬华池身后:“孤派你去。”
四个字,平缓舒慢,伴着他如珠如玉的嗓音,恍若吟唱一首情歌,对她惜之深深——只可惜,他的语气是叙述不是询问,是命令不是商量。
“泉哥哥……”姬华池将面目声音俱演得惶恐不安。她十指紧紧攥着姬华玉的手腕,像极了一只单纯又愚蠢的小鹿,在临死关头还抱紧猎人的手不放。
“是哥哥对不起你。”姬华玉放低了声音,尽可能地安慰姬华池。他拍她的后背,轻且低地许诺道:“豆蔻儿,你招安了息虎回来,孤就与你共天下。”
只轻轻松松说一句“共天下”,只字不提前艰后险,天下众口众刀,仿佛她是他早已定下的聘。没什么问题的。
“到时候,你与孤共看天下。”姬华玉再补充道。
姬华池心中真是忍不住冷笑了:真是当她好哄,她宁可相信白璧幻化成人说话,也不会相信姬华玉这张嘴!
但姬华池面上却装得惴惴,一脸紧张且认真地追问姬华玉:“真的吗?”
姬华玉凝视姬华池双眼,见妹妹眼中纯粹只有满溢的期待,他就笑了,点头道:“真的,孤何时骗过孤的豆蔻儿。”
他以为她真信了。
姬华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蔑然笑了。
殊不知,巧得很,姬华池藏在他处的笑也是蔑然的。
神态本就有三分想象,此时笑意再一样,那眉眼,那唇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姬华池脸上换了纯真表情后方才抬头,用满心满眼只有姬华玉:“哥哥,豆蔻儿愿意为你做一切事情!”
“豆蔻儿。”姬华玉轻轻唤着,承受着她纯良又热忱的目光,他心底竟生出几丝内疚不忍:“豆蔻儿……”
姬华玉抬起手,来回摩挲。
接着,他心灼如针刺……
……
漫长尽处,分不清谁先至,谁后达。
暂时不辨赢家。
******************************
楚国,西北道。
秦岭山间,一辆马车行进在盘山小路上,车轱辘一圈一圈地碾转,发出辚辚的响声。
前面是一脉苍翠树林,叶与叶紧密连接,不肯为日辉漏出一缕半寸的缝隙。
“吁——”车夫在林前勒的缰绳,令马车停驻。
“怎么不走了?”车内的人问,声音刻意压低,有些喑哑,但着实好听。
扮成车夫的楚国死士辛三身躯一震,闻声就禁不住去猜:车内窦先生,在面具底下究竟是怎样一张容颜?是否丰神俊朗,华采飞扬,一如他的声音?
窦先生是突然冒出来的说客。
无人知其从何来,但尽皆知其将去往何处——窦先生由楚王指派,率车队,带五万两黄金和各色珍宝,前往楚秦韩三境交接处招安匪贼。
这窦先生不仅身份神秘,形貌也神秘,他整天带着一张纯金的面具,无人知其真容。
昨日,窦先生突然命令车队入城,全体停驻。他自己却亲点了辛三,叫辛三扮作马夫,驾一马一车,脱离车队,单独前行。
“怎么不走了?”车内的人又问。
辛三尚自恍惚,回答窦先生的声音便带起些飘渺:“禀先生,之所以停驻……是因为前面有片林子。进了林子,就开始翻山了,要到秦岭背面了。”
“呵——”
辛三听见车内一声轻笑,似乎是窦先生在莞尔。少顷,窦先生又启声:“秦岭背面,便不属我楚境了么?”
辛三皱眉:窦先生身为大王钦点说客,理应通晓天下形情,怎地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
辛三便隔着帘子,向车内的人冷声禀道:“秦岭背面亦属于我国疆域,但现今为匪贼所占。”
匪贼息虎率领众寇,十三日连下楚国西北七城,楚国两路四万八千大军,全部覆没。
“那进林去。”车内的窦先生发出命令,依旧压着声音,低沉而沙哑。
车内,姬华池将捏着喉咙的手放下来,接着,微微勾起唇角,悄然笑了。
她将身倚在背后的玉枕上——也许是习惯了,此趟出行,她谢绝了王兄为她准备的金丝大背靠枕,依然选择这件老物置在车中,一色素白,古拙质朴。
最关键的,它触感比别的玉枕都要冰凉。
哦,忘了,它还匣中暗藏带血金刀。
不过,姬华池虽带了旧玉枕,却没有将猫儿白璧带出宫。她手上轻抚的,是一个银制三连环。
环环相缠,要解开还真有点费力呢……必须要解两次,才能分离三只银环。
呵呵,亦如她这次出来,心中暗自谋算的招安计划,也是一个三连环,要解两次。
第一次,便是进林。
“先生,我们要进林了。这林子幽黑,恐有埋伏,虽然属下会以命保护先生,但先生自己亦要暗中提防。”辛三先向着帘内的人嘱咐一句,方才扬起马鞭,在马背上重重抽了一下:“啪!”
棕马起蹄前进,驶向林中。
姬华池在车内打个哈欠:嗯,进林了好,慢慢解……
“真是一进了林子就阴了呢,我这车里的光线都快看不清了。”她对车头的辛三说。
姬华池这一句话没捏嗓子,辛三不由大惊:窦先生怎么突然变作了女声?音媚娇娇,听她字字便不禁幻想她的朱唇。
想她的朱唇似捧于手心的朱砂,一张又一合,吞骨且噬魂。
辛三打一个冷颤,少顷刚镇定下来,又打了一个冷颤。
冷得辛三发抖,就像四面八方陡然响起的冲锋声。
无数着甲士卒朝他冲过来,为首之人竟骑着一匹黝黑的烈马!竟有人胆敢在这林中骑马,不畏荆棘?!
马上男人见辛三的手按在腰间,行似要出暗器,他便将身伏低在马背上,反手抢先拉开背上弓的弓弦。
一弓两箭同时发出,一箭射马,一箭射人。
两箭皆带有不可估算的力道,比疾风更劲,一只穿透棕马躯干,一只从辛三左侧太阳穴射入,又自他右侧太阳穴穿出。
两箭最后定在远处的老树干上,崩裂树皮,深深入木。
伤马骤惊,一双前蹄高高扬起,嘶鸣着将马车掀高,辛三的尸身亦连带被掀翻在地。
马背上的男人眯着眼睛,从箭筒里抽出两只箭,再上弦。只待车厢内的人被惊马掀出来,他就拉弓。
车厢里突然倒出来一个女人。
先是浅红色的罗裙,蹁跹旋转,犹如一朵盛极的芍药。
红绡酡颜,快来攀折。
紧接跟这身着淡红裙的女子转过脸来……
马背上的男子将双箭放回箭筒,拍马疾驰近前,猿臂一伸,赶在女子坠地前捞起了她。
男人将姬华池抱上烈马,又掐着她的下巴迫她对视。半响,男人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他浑厚的声音穿破密不透光的树林,震响灼日和长空:“老子今天好福气!”
姬华池不得不与男人对视,便索性打量起他来:男人肤色古铜,深邃的眼眶里有一对碧绿眼睛,唇旁绕了一圈淡紫胡茬。
他是异族。
男人见姬华池同他对视的眸光里竟没有慌乱,不由来了兴趣。他哈哈笑两声,陡然就用他宽粗满是老茧的手掌扣住姬华池后脑勺,不知轻重地一按,将她按在怀里。
男人的胸膛也跟他的手一样粗糙,带着一股蓬勃毫不遮掩的野气。
手劲蛮横,凶狠犹如攻城掠地。姬华池心中冷笑,肢体上却假意挣扎抗拒,面目也是羞愤难堪,装得十足真。
果然,男子感觉到怀中的人在抗争,不肯就范,立刻起了征服之心,臂膀栓得姬华池喘不过气。片刻后,姬华池凝脂肌肤上满是他手指掐刺出的红痕。
“息大哥,都搜过了,就这一辆马车两个人,并无他物他财。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男人喘一口气,右臂一挥,粗犷吼道:“接下来回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