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黑影掠过墙根,窸悉作响,只见一女子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脸色苍白。
饶是如此,仍能窥见几分绝色,眼角尖尖,眼尾上挑,眉宇间傲气凌人。
女子身旁是一张铺着干稻草的木榻,四堵墙严丝合缝只有牢门处才能窥见天光。
猛然间,墙根黑影骤然放大,那女子浑身抽搐,脖颈处兀地出现一条粗皮绳。
一虎背熊腰的壮汉,双手死死勒紧皮绳,乌狸蓦地睁开双眼,瞳孔骤缩,脖间呼吸一滞。
“小杂种,刚才在糕点摊警惕性不还挺强?来了这儿就别想跑!”
语罢,那壮汉松开皮绳,似是还觉得不够爽,又用皮绳抽向乌狸。
乌狸猛的抓住皮绳,威胁道:“既然我还有用,你最好先掂量下这几鞭的重量,你的主子也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那壮汉仿佛想到些什么,冷哼一声,抽走皮鞭,甩手走出牢房。
正值六月艳阳天,四周却昏天地暗,阴风恻恻。
乌狸指尖无力地拈起一根稻草,不禁咂舌,明明一刻钟前还在不归林里尾钓,现下却已锒铛入狱,身陷囹圄。
她一个不知从何而来,不知有无亲眷,不知有何前尘过往的三不知小狸妖,怎就败在一块梅花糕上,沦落至此。
眼前的枯黄色稻草与脑海中金黄色的梅花糕重合。
这本是乌狸醒来的第六天,她照常前往不归林东边的小溪捕鱼。
忽然,溪边簇拥的紫色桔梗随风摇曳,乌狸敏锐的嗅到空气中有一阵不属于此处的甜香气味,是从东边飘来的,乌狸竖尾捏耳,一路向东寻食。
路过数幢青灰色石屋后,一条宽约莫两米,水体呈青绿色的河流横在乌狸眼前,拦住去路,乌狸幻化原型,一只通体玄色的三尾猫后撤一步,随即向前轻轻一跃便来到河对岸。
环顾四周,乌狸发现这河竟绕归墟境形成了一个圆环,好似玉玦,此外,归墟境外雾气环生,毫无生机,要说这河水的源头应在这境内的了无山脉。
“奇怪,什么归墟境,什么了无山,我怎么晓得这些?”
许是从前来过吧。
乌狸没入雾中,一朱红色衡门,陡然浮现,夹在两山之间,乌狸前脚刚进衡门,后脚周遭景象瞬息万变,许多亭台楼阁依山而建,清一色金黄屋顶下屹立着朱红色屋身。
道路星罗密布,四通八达,街上人来妖往,好不热闹。
乌狸一眼就看到自己苦苦找寻的糕点摊,正巧赶上新鲜出炉的一笼梅花糕。
乌狸快步走到摊前,“店家,给我来一碟桂花糕”。
“好嘞客官,一个灵石。”
灵石?身无分文的乌狸面不改色的说道:“您这店前有席,我辟谷修心多日,不知要来上几碟,何不等我入座饱腹后,再一齐付账呢?”
话音未落,乌狸抬起指尖,电光乍泄,见状,店家狡黠一笑,忙端着一碟梅花糕摆在矮脚木桌上,趁乌狸落座期间,眼珠提溜一转,瞥向对面的小巷深处。
乌狸暗自揶揄这店家怎长的这般贼眉鼠眼。
碟中梅花糕小巧诱人,入口甜而不腻、软脆适中,糕点当配浓茶,乌狸起心动念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店家,放下一杯浓香绿茶。
怪异之感涌上心头,这人何时立我身后,我怎毫无察觉?
乌狸行若无事,并未去饮浓茶,店家满脸堆笑道:“女侠怎不吃茶,可是这绿茶不合心意,小的铺里还有碧螺春、铁观音、武夷岩……您看您要哪款?”
乌狸神态自若,随口回道:“不饮热茶”,那店家又道:“您且稍等,小的这就为您取些冰泽来。”
分明是小摊小贩,信口拈来却全是六洲名茶,此人更是殷勤,乌狸顿时疑心四起,正当此时,一粉裙女童朝梅花糕摊铺走来。
粉裙女童笑脸盈盈,稚声稚气的说道:“鼠伯伯,给我来碟梅花糕!”
竟是鼠妖!为何我并未察觉到妖气?乌狸心中盘算着如何离开此地。
“素素,今日也来给阿伯捧场喽,阿伯多给你一碟”,语罢,名为素素的女童连蹦带跳地坐在乌狸对面,那女童嘟着嘴,眨巴着一双杏眼,歪头看向乌狸。
乌狸侧耳聆听,口中嚼着梅花糕,撇了一眼桌对岸的女童,便迅速收回目光,耳边却响起童声。
“鼠伯伯,哪儿来的美人姐姐,都怪平日里阿伯笑容古怪,才没客人来!”
一盏茶过去,杯中绿茶已凉,那店家端着两碟梅花糕,轻放在女童面前,摆手道:“阿伯天生这般,能找谁说理去”,话音刚落,那店家一拍脑袋,道:“哎呦!瞧小的这记性!”
随即,快步从小食车上取来一杯子,放在乌狸眼前,原是满满一杯冰泽。
乌狸仍未碰那绿茶,刚巧吃完碟中最后一块儿梅花糕,正欲起身,便听闻对面女童打了个饱嗝,将一碟梅花糕推到乌狸眼前。
“美人儿姐姐,你把这最后一块儿吃了吧,我实在吃不下了。”
乌狸并未多心,一边拿起梅花糕一边准备转身往小食桌处走去,打算跟店家掰扯结账之事。
谁知,一阵天旋地转,乌狸骤然倒地,恍惚间看见方才女童的脸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张乌布覆面的脸,乌狸这才惊觉自己这是被下药了!
……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千算万算,自己怎么就非要去吃那最后一块儿梅花糕!
乌狸踱步到牢门处,发现这牢房建在一个八边梅花形的平层上。
梅花,梅花,又是梅花!自己他爹的是跟梅花犯冲么。
牢门上缠着根铁链,乌狸用手去勾它,指尖碰上铁链之时,一股电流瞬间涌入体内。
乌狸忍不住叫出了声,许是动静太大,竟引来了狱卒。
不过真是天助我也。
那狱卒破口大骂从牢门缝隙,一把揪住乌狸衣领,而狱卒与乌狸对视的一瞬便失了神。
只见乌狸一双黑瞳隐隐闪着紫光,眼中潋滟与呆滞的狱卒对视着。
“这是哪儿?”
“八角梅柱,斗奴场。”
“什么鬼斗奴场?”
“两两一组,决斗……”,话未说完,不远处传来另一位狱卒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乌狸被迫停止了【洞察】之术,扬起下巴对着那狱卒翻了个白眼。
“拿开你的脏手。”
狱卒猛地给乌狸腹部来了一拳,朝着牢笼内忒痰:“他娘的,都成阶下囚了,狂屁狂。”
乌狸腹部隐隐作痛,起身走向木榻,将干稻草铺匀称,倚墙屈膝而坐。
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那张女童的脸,乌狸越发觉得这斗奴场真是藏污纳垢歹毒之极,竟想出利用幼童来卸下防备,不知那孩子又是经历了怎样凶狠的摧残,才演的那般行云流水。
……
不系舟下,有一八角梅柱,通体猩红,此时,最后一层的某个牢笼中传来锁链抽动的声响。
乌狸睁眼便看见一个身形颀长,额前碎发微卷,身后长辫荡漾,饶是剑眉星目但打眼瞧着仍透着乖顺无邪之气的黑发少年被狱卒推了进来。
乌狸打量着突然闯入的黑发小鬼。
江浪从衣袖中拿出一把红柄银刃的鸟嘴匕首,狠狠朝锁链砍去,不料,匕首碰到锁链的那秒便脱手而去,江浪则被一道紫电击中,浑身无法动弹如万蚁噬骨般。
“别白费力气了,牢门上有禁制,用匕首劈,不亚于以卵击石”,乌狸懒散的提醒道。
江浪看向声音的主人,分明是少女模样,头上却有两只黑色绒耳,再仔细瞧去身后竟是三条如麻绳般粗细的黑尾……这竟是只三尾猫妖,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万妖录的某页重合。
“啧!看够了吗,小鬼”,猫妖的模样逐渐模糊不清,江浪伴着猫妖的声音沉沉倒去。
乌狸起身朝人族少年走去,用脚踹了踹他。
打量间,乌狸看见人族小鬼脖子上戴着一条深棕色细皮绳,皮绳上还挂着一个银制狼牙吊坠,吊坠上镶嵌着一颗散发着荧红色光芒的朱砂。
乌狸正准备用手去摸那吊坠,就见眼前人惺惺睁开了眼,江浪看清眼前黑影是那猫妖的手后,迅速起身捡起匕首,直戳乌狸心脏。
刀剑近在咫尺,乌狸来不及躲闪,左手直握刀刃,右手瞬即擒住黑发小鬼的手腕,朝外一翻,匕首从少年手心掉落。
乌狸看着鲜血直流的掌心,蹙眉看向江浪,嚷道:“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应当做的是一致对外,而不是内讧,好好想想决斗怎么办。”
“决斗?”
“两两一组决斗,你吊坠不错,把它给我,我保你不死。”
保你不死,可没说保你不受伤,乌狸心中戏谑。
江浪不懂声色的将吊坠藏入衣领中,“不劳烦您挂心。”
“呵,这么硬气,那我就等着给你收尸喽”,乌狸回到铺着稻草的床榻上悠悠说到,“我说你不会也是因为吃梅花糕被人下药进来的吧。”
“你也是?”江浪迟疑道。
“得,世间套路千千万,这破地方非逮着吃梅花糕的嚯嚯”,乌狸不禁撇嘴,这地方的老大不会是对梅花糕过敏吧。
她尚未诽谤完,就听一旁的人族少年道:“这斗奴场的场主不会是对梅花糕过敏吧。”
自己莫不是得遇知音,用及其赞赏的眼神看着江浪。
江浪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暗念这猫妖莫不是有什么疯病,默默退到与之相对的墙角,盘腿而坐,整理思绪。
自那日从锦官仓皇逃出后,向西而行,本应前往燕京,却不想买的梅花糕被人下了药,再次醒来就到了这牢中。
江浪在思绪混乱中昏睡过去。
次日清晨,乌狸被锁链抽动的哐啷声吵醒,狱卒大吼:“还睡呢?滚起来吃饭,外面的达官贵人可等不了你们。”
“吵死了”,乌狸捂住双耳抱怨道。
狱卒将饭篮儿随手扔到地上,乌狸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走向牢门。
“扔什么扔,粥全撒了,不知道浪费粮食可耻么”,乌狸捡起饭篮儿中的两个馒头,是冷面的还硬。
乌狸转身便看见蜷缩在墙角的人族小鬼正盯着自己,随手一抛将两个发灰的馒头,丢到人族小鬼怀里。
一名身长八尺的壮汉手中拿着一根鳗鱼粗细的金黄色乾坤锁,打开牢门后,那锁自动缠绕在两人的手腕上。
壮汉将两人拽出牢房,同时,其他七个牢笼里也有差不多身形的壮汉用乾坤锁将一队队的斗奴往外拽。
乌狸暗忖道:在哪儿批发的,这么多平均脸壮汉?
江浪打眼望去,有熊妖、狐妖、鹿妖,还有青年、少年,也有身形佝偻的老人,形形色色。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两层楼梯。
片刻后一扇大铁门映入眼帘,铁门旁边的木牌上刻着玄级斗奴场。
每队的壮汉前往抽签处抽签,签筒被上下左右摇晃着。
运气偏在这种时候好到爆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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