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巨响,墙体应声裂开一条缝,被撞击成粉末的石灰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站在一旁的安卡目瞪口呆,他大概没想到刚才还彬彬有礼的程锦居然一锤子把人家的围墙砸了个稀巴烂,真看不出脾气这么火爆。
“哎谁让你砸了!”赵秀珍突然从二楼冒头,接着忙慌慌跑下来,一把抢过程锦手里的锤子,看着裂开的围墙心疼得直跺脚。
程锦松松手腕,朝赵秀珍扬了扬下颌,嘴里的话极近嘲讽:“刚才叫了半天门都不开,我还以为婶子不在家呢,敢情是选择性耳聋?”
赵秀珍脸上尴尬一闪而过,再开口时语气已带了责备:“那也不该二话不说就砸墙啊,我这茬青菜再过几天就能摘去卖了,这会铲了多可惜。”
程锦懒得再和她废话:“我给你们的时间足够宽裕了,要么你们自己拆,要么我请民警帮你们拆,选一个吧。”
他话说得强硬,赵秀珍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心知这是没有转圜余地了。她眼珠一转,又生出一个主意。
只见她脸色一变,指着围墙、大棚和里面的蔬菜抬着头道:“这,这,这些都是我家的,你砸可以,把损失费赔我,否则你就不能砸!”
程锦冷漠反怼:“钱我赔得起,但你先把这些年用这块地的租金先结清。”
赵秀珍咄咄逼人:“程锦你太欺负人了不是,你满世界打听打听谁家土地荒了有人帮种要过租金的?都是一个村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你爸妈在世时前屋后村谁不赞个好字,到了你这怎么这么不通情理,真真败坏你爸妈的名声。”
她每说一句,程锦的脸色就沉一分。
程锦父母这辈子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生前身后赢了个好名声,但也仅此而已。人走茶凉,这些人嘴上说着念他们的好,逢清明除夕却连拜祭都不曾去过,尤其面前这家人,面目可憎得很。
赵秀珍越说越过分,程锦双目沉沉,攥着的手指骨咔咔直响,她后知后觉地停下,迟疑地看了一眼程锦沉得能滴水的脸:“你——”
“我怎么了?你口口声声拿爸妈压我,那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死的?过年过节你们哪怕去他们坟头上过一炷香,我即使再叛逆不孝,也比不上你们一家子得寸进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说到最后程锦几乎咬牙,他不再压抑自己爆发的情绪,重新拿起锤子猛地朝墙面砸去,一锤又一锤,很快就被他砸出一个洞,墙灰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不能砸啊!那是我家运安娶媳妇的钱!”赵秀珍大叫一声扑上去,但他怎么可能抢得过盛怒中的程锦,三两下就被甩开,她索性坐在地上哭天抹泪,一字一句无不在谴责程锦不通情理,要逼死她云云。
这时,从斜侧方又奔出一道人影,程运安气喘吁吁地跑来,第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嚎哭得宛如在杀猪的赵秀珍。
“我家运安是你爸妈拼死救下的学生,现在他的孩子反倒要逼死他,程老师蔡老师你们在天之灵看看呐,就由着你儿子在这里撒野吗……”
她哭一会两根手指夹住鼻涕一擤一擦,又要去拖程锦的大腿,却被另外一股相反的力道往上拽。
“你能不能起来,还嫌不够丢人吗?”程运安气急败坏地拽她,却被她反手给了一巴掌。
“你这不孝子,要不是为了你我能这样?滚回屋里去,别管我!”说着又要继续哭嚎,已经陆续有好事的村民围过来了。
程锦丢了锤子,冷笑道:“程运安不成器就是被你惯的,别老拿我爸妈说事,你这种人自私自利,用道德绑架儿女,却从不问他们愿不愿意,谁要投胎成你们家孩子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你放屁!运安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他能知道什么?我们大人帮他把路铺好有什么错?你都是胡说八道!”赵秀珍面红耳赤反驳。
程锦这会倒没那么气了,甚至觉得刚刚冒起的那股邪火生得莫名其妙,无赖是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过错的,跟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说的铺好路就是送他去黑心理发店当学徒,靠占村里人便宜攒钱等过几年就替他娶个媳妇给你生大胖孙子吗?”程锦说。
站在一旁的程运安脸色一白,拽着赵秀珍的手不自觉松开了。
赵秀珍浑然不觉,闻言就要上去掐他,程锦侧身后退一步让她扑了个空。
就在这时程运安突然大吼一声:“你能不能别添乱了!不就是几块地的菜吗,不用别人动手,我给你铲了完事!”
说完四处寻摸一阵,竟真让他拎来一把锄头,三下两除二把地里的菜刨得稀碎,连塑料大棚都被他扯了下来,嘴里喃喃念着:“让你为了我让你为了我让你为了我……”
赵秀珍连哭都忘了,愣愣地看着程运安发疯。
程锦更不用说,打从他认识程运安起这小子就是一副又怂又坏的样,第一次见他这么发飙,还是当着他妈的面,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事后想想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从小赵秀珍就包办了程运安的一切,包括上什么学校、和哪些小朋友玩、毕业后做什么,与程锦正好相反,他的人生似乎从来没自己做主过,当然赵秀珍的强势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十七八的孩子正处于迷茫期,家长还一个劲儿推着他往不喜欢的方向走,矛盾爆发是迟早的事。
说起来程锦还得感谢父母,在自己最叛逆的时期没有采用任何强硬手段告诉他你应该怎么做,而是润物无声地用行动影响他的一生,以致在走了那么多弯路后,他依旧能捡回自己的本心。
直到此刻,程锦终于理解了父母的苦心。
他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下去,勉强打起精神处理完后续便兴致恹恹地往回走,鞋底贴着地面几乎摩擦生了火。
年少不知父母苦,懂时已非少年人。
安卡不知道去了哪里,程锦来到一个小池塘旁,随意找了块突起的大石头坐下,双目放空地望着池塘边生长得郁郁葱葱的菖蒲。
菖蒲约有人腰深,叶片长得野蛮而茂盛,遮挡了大部分的视线,不远处有嘎嘎声传来,脆嫩得很。
程锦被风吹得脸疼,便从石头上一跃而下,拨开菖蒲丛循着小鸭子的叫声找去,不想碰到个熟人。
秦舟背对他半蹲着,手里端了碗玉米粥,正一勺一勺喂小鸭子吃饭。
刚出生的小鸭子全身鹅黄色的软毛,喙也是鹅黄的,正踮着蹼爪去够秦舟手上的汤勺,看着小巧又暖融。
秦舟喂完它一回身就看到程锦站在身后,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口袋。
程锦:“有烟吗?”
秦舟顿了顿,轮廓深刻的脸上闪过一抹犹豫,旋即他把烟盒掏出,给程锦递了一支:“你怎么知道我有烟。”
程锦就着他的火点燃,眼角终于带上几丝笑意:“当然是闻出来的。”
说毕不给秦舟说话的机会,一手夹着烟迅速蹲下,撸了撸小鸭子的软毛:“谁家的鸭子,这么小喂得活吗?”
身侧阴影一暗,秦舟也跟着蹲了下来,与他并肩看小鸭子。
秦舟:“不清楚,落了单的野鸭吧,前几天送货听见它饿得在叫就给喂了点吃的,谁知它好像认准我了,每天守在菖蒲边路上等着,一看见我就扑上来了。”
雾状的烟气从程锦口中逸出,飘散在风中,秦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再看鸭子,而是看向了他。
程锦抽烟的姿势很帅,夹烟的手指修长分明,灰白色烟雾衬着淡粉的唇,阳光镀在他的侧脸,像线条流畅的一湖水。
下一秒这湖水就剧烈摇晃起来,震碎成点点碎金。
“咳,咳咳……”耍帅不过一秒的程锦被烟呛到猛地咳嗽几声,本就白皙的脸瞬间红了。
他把没抽几口的烟丢掉,口中嫌弃:“你这是什么烟,怎么这么呛人?”
自己不会抽还怪烟不好,秦舟眼中划过几分笑意,没有揭穿他的谎言。
自从上次程锦扭了脚后他便有意避免两人见面,仔细算算也有一个多月了,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
等程锦咳够了,秦舟才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鸭子。
下一秒从横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面前毛茸茸的小鸭子抓走放进兜里,并朝他一抬下巴:“鸭子我带走了,红烧油焖清炖,你来不来?”
程锦目光直视着他,眼中闪着某种不言自明的光。
秦舟喉结动了动,几秒后才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来。”
红烧油焖清炖,你们选哪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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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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