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包厢里一片寂静,两人相对而坐,离了不过一臂距离,如同隔着这辈子跨不过的沟壑。
在庄从夏眼里,眼前人依旧温和亲近,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教人分不清到底有没有生气。
他沉默着,对方也如此。
面对这样的司温,紧张与窘迫并行,庄从夏攥紧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想听真话。”
如果那些传言是真的,他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罪人。
不仅破坏了司温和望楼的感情,还辜负了司温对他的期望。
可话又说回来,与傅望楼认识这样长的时间,他根本察觉不到对方对自己有感情。
即使有,那也是平平常常的友情。
他们两人之间这辈子不会与“爱”这个字相连。
庄从夏对什么事都可以没把握,唯有这件事百分百确定。
所以,他并不希望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在他对面,司温姿态自然。似乎是酒意上头,双脸微红,单手撑着额头,目不转睛盯着他。
“真话?”司温勾唇,像只背地里做了坏事的狐狸,眸里全是狡黠。
“告诉你之前,我想问一个问题。”
庄从夏:“好。”
司温还是那样懒散,不过姿势换为端正坐着。双手交叉,轻轻搭在腹部。
交叠的双腿使他看起来更加高大,也更加高不可攀。
他向来温声细语不紧不慢,如大提琴般优雅,却无法令人忽视他的存在。
司温:“很简单,我希望你可以实话实说。”
说罢,不等庄从夏同意,直言:“你知道傅望楼喜欢你吗。”
“啪”的一声脆响,酒杯摔碎在地,星星点点溅到了司温裤腿上。
司温瞧他脸上的震惊不似作假,扫过地上的狼藉,心中便有数了。
看来与他猜想的相同,庄从夏并不知道傅望楼的心思。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不过是傅望楼的一厢情愿。
不知怎么,司温忽然很想笑。
你看,他珍惜纵容的人原来也曾笨拙地暗恋另一个人。
“不……”庄从夏摇头,面色惨白,看样子是真吓到了。
“我只把他当朋友。”
司温笑了,“他对我也这样说。”
“说你们只是朋友。”
他缓缓松口气,取出支烟夹在指尖,又在桌上轻快地敲了敲。
末了,才掏出打火机点上。
庄从夏的脸色依旧难看,举止也和平时有了差别,破天荒和司温要了根烟。
“所以真的和我有关。”
司温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淡,最后回归于平淡:“不,和你无关。”
他对上庄从夏的眼睛,看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纠缠着复杂的情绪。
“归根结底是我们之间出了问题。”
“这就是真话,你得相信。”
和傅望楼分开,说不难过是假的。
可司温并不在乎他曾爱过别人,只是无法原谅他的欺骗。
面对庄从夏,他没什么要说的。一如既往平静,没必要浪费感情。
“司哥,抱歉。”庄从夏低垂着眸,清秀的眉头皱起,愧疚快要溢出来。
“如果我早一些知道,就不会……”
“说这些做什么呢,”司温打断他的话,“不是你的错,你也没必要自责。”
他虽这样说,庄从夏却越发心底不安,小心翼翼问:“那原因是什么?”
话音落下,他便觉得不妥。
这问题太过私人,问出口必然教人觉得冒犯。
果然,司温没有回答,只说:“不是事事都要有缘由。”
“分开不过是因为缘分到头了。”
这句话掷地有声,重重砸在庄从夏心头。
原本借杀青宴的机会,他想给傅望楼说说好话。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直觉司温与傅望楼分手的原因,并不像说出来的那样风轻云淡。
可他终究是局外人,注定不会知道真相。
“好了,”司温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哪怕我们在一起三年,这也不过是段供人评头论足的感情。”
“既然分开,就别再拉拉扯扯,搞藕断丝连那一套。”
“而且我知道,”司温眼里充满戏谑,以及掌控一切的自满,“这只是你的想法,傅望楼并不知情。”
被戳中心事,庄从夏红了耳朵,却不愿因为自己再次让司温难过。
“望楼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舍不得。”
“舍不得?”司温慢慢咀嚼这三个似甜又苦的字,最终敷衍的笑了笑,“你高看他了。”
“我……”
他本想说了解傅望楼,可导致分开的种种事都在眼前,实在难以和羞于开口。
“傅家人骨子里带着自私自利,让他们后悔和舍不得,比登天还难。”
最后他只能这样说。
这番话不可避免的带有偏见。
可没人愿意订正,就算是傅家都不在乎。
傅望楼说圈子里的人虚伪傲慢。
在司温眼里,傅望楼同样是傲慢的持有者。
他们共同犯了名为傲慢的罪。
庄从夏对圈里的弯弯绕绕并不了解,听得懵懵懂懂,根本不知该如何开口。
好在司温也没想着要他的回答。
“说这样多,”司温叹了口气,“一来,无非是不愿让你自责。”
“二来是表明我的态度。”
“你不必费心给他当说客,”他语气嘲弄,“他不会对你感恩戴德。”
含着冷意的话从司温嘴里说出来,蒙上一层柔软的外纱,让人错以为它就是轻薄且无害的。
庄从夏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神情,或者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今晚太过刺激,哪怕只是坐在这里用嘴交谈,也像是坐在脱轨的火车上心惊胆战。
他跟在司温身后回到包厢,又见对方温温柔柔,正在与身边人说话。
这副模样,与方才的侃侃而谈大相径庭。
以至于让庄从夏感到迷惑,到底哪个才是真真正正的司温。
这实在是个无聊的问题。
不论温和或者从容傲慢,都是司温本身。
司温和庄从夏离开的时间不短,明眼人全看出两人有话要谈,明智地当做不以为意,更不会过问。
毕竟他们有清晰的认知,杀青宴没结束的时候彼此有工作关系,可一旦结束,他们也就成了路人,这辈子说不定都不会再与司温有联系。
单单一个人与众不同,他坐在司温身边,像极了门前镇守的石狮子。
瞿焕显然很在意司温离开的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但他没有问出口。
自上次在篮球场吐露心声,他便明白了司温的意思——离他远些。
感情是世界上最难以隐忍的东西,哪怕是装不爱一个人。
五年、十年,可以瞒过自己和其他人。但却要明白,所有事情都有迹可循。
暧昧的感情不可能藏一辈子。
所以,瞿焕还是自然而然将目光落在司温身上。
包厢里乱哄哄的,人们在嬉笑吵闹,高谈阔论,亦或者举杯痛饮。
而司温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笑看他们。
明明身处其中,却又游离在外。
不经意间露出来的,便是人们欲罢不能的魅力。
对方太过放松,以至于瞿焕同样受到感染。只有在对上司温的视线时,才猛然回过神,杀青宴已经接近尾声,人们正在三三两两离开包厢。
司温淡淡看他一眼,慢吞吞起身,独自一人朝外走。
来到电梯前,正要按键,一只手快他一步,从身后伸出点在按键上。
“谢谢。”司温侧首去瞧,毫不意外看到瞿焕。他略微颔首,让出位置和他并肩而站。
电梯来的很慢,对瞿焕来说是种折磨。
好不容易到这一层,他侧身让司温先进。可后面的人不少,三三两两还是站满了整个电梯。
而他也不可避免地碰到司温,手臂与他的紧紧相贴。
司温的位置在角落,即使想躲开也没有余地发挥,便由着去了。
今晚喝了不少酒,他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能够用差来形容。
但为了体面,仍旧装成若无其事。
电梯停停走走,等到地库时只剩三两个人。
“你醉了。”
他走了两步,手臂猛的处猛的收紧,随即另一侧肩头又被扶住。
对方沉稳有力,轻而易举就将他半搂在怀里。
司温眸色一暗,偏偏挣不脱。
“还好。”
“你醉了。”瞿焕重复,已经找到司温的车,慢慢朝那里走去。
正在等候的小丘见到这幅模样,怔了片刻,刚要去扶,却被瞿焕躲开了。
有司温在,他不好质问瞿焕,只能悻悻去开车门。
好在司温只是身体发软,脑子还是清楚的。
“家里有醒酒汤吗。”瞿焕站在车外,低声问道。
司温看他一眼,忽然笑了。
这个笑意义不明,不带任何嘲讽却也绝不善意。
“瞿先生放心,我有准备解酒药。”小丘适时插话,“就不劳您费心了。”
瞿焕仍旧盯着司温,看他被阴影覆盖的身体,以及光影交汇处锋利如刀的下颌,以及那双交叠着苍白的双手。
“对身体不好。”他说,“最好喝醒酒汤,再熬一碗粥暖胃。”
小丘皱着眉,搞不清瞿焕到底想做什么。
直言:“这里就是餐厅,一会儿我会打包一份带走,这下瞿先生就可以放心了。”
这时司温终于不再保持沉默,“你会做?”
瞿焕:“会。”
司温笑了,“那就劳烦你了。”
闻言,瞿焕替他换上车门,转而从另一侧坐到司温身边。
看着这一幕,小丘反而不明白了。
只是觉得司温这种行为莫名熟悉,就好似养一条狗。训练过程中,给予它打击,再喂它狗粮作为奖励,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
人们更多称这种行为叫:驯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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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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