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灰瞳男人说道,靠在柜台边上,说道。
“你们是从山上走下来的吗?”老板看了一眼,男人虽然穿的很整洁,下巴刮的很光,但是明显被晒的不轻。
“出去打猎,迷路了。”福尔摩斯言简意赅地说道。
老板思考了一会,好像的确会有这种事情发生,“那要吃点什么。”
“喝点冰啤酒吗?”老板建议道,“这样的天气,很容易中暑。”
“不用了。”他说道。
“需要车子或者马么?”老板问道。
“也不用了。”灰瞳男人回答道,他们探讨过这个问题,反正都走了这么远了,不如直接走回去。
伯爵对被莫里亚蒂记仇这件事十分的抗拒,如果他们一直走回去能避免被人看到。
“想要被那么令人毛骨悚然的家伙盯上,我甚至可以走一个来回。”女人说道,“这点路就不算什么了。”
“虽然说年纪很轻,但是对于一位女士来说,走这么多路不太好吧。”名侦探问道。
即使有对那位犯罪分子的恐惧,也未免太能干了一点。
或者说自己把莫里亚蒂描述的太恐怖了,导致激发了这个女人的求生本能么。
女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穿着仆人的男装,背影看上去和任何一个男青年别无二致,她捧着一杯水,小口小口地喝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店里今天供应什么。”她随口问道。
“鸡和鱼。”福尔摩斯回答道。
“我要鸡。”她不假思索地做出了选择,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吃一口鱼了,她想。
因为在狱中的时候,囚犯们改善生活的时候,就会给一块肥腻的鱼肉,她记得法利亚神父会把鱼骨留下来作为缝衣针。
但是她再也不想吃鱼了。
因为她在入狱之初是个天天嚷嚷着放我出去的疯子的缘故,狱卒对她的印象不太好,她记得她第一个斋日的时候。
他们给了她一条,腐烂的,带着绿色的毛的生鱼。
她常年在海上,见到鱼不是被腌好的就是很新鲜的。
带鱼刚出水的时候的美丽是任何一种名贵的宝刀都不能比拟的。
鲷鱼是鲜艳的红色,好像一朵徐徐绽放的月季花。
金枪鱼有着雄壮的肌肉和漂亮的背鳍。
鲸鱼会唱歌。
但是她没有见过这样的鱼,死不瞑目的,被层层叠叠的腐蚀着的,被侵蚀的千疮百孔的鱼。
它没法和她所见过的那些美好的生物有一星半点的联系,她久久的看着它,狱卒甚至认为她的精神出了问题。
然后他们看到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不知道里面稀微的盐分能否让这条死去的鱼短暂的想起大海。
她看着自己的手,她觉得自己和这条鱼一样。
正在被腐蚀成白骨,成世界上最为狰狞可怕的东西,让人看上一眼就会吐出来的丑恶之物。
“我记得您很喜欢大海。”福尔摩斯坐了下来,“居然没有选鱼么。”
女人微微地笑了笑,她又喝了一口水。
实际上她连鸡也不喜欢吃。
“所以那位可怜的道格拉斯先生最终还是失去了生命么?”她问道,露出了十足的怜悯。
夏洛克·福尔摩斯对这个女人感到了疑惑。
他的直觉告诉她应该有什么隐秘的故事,但是她处处表现的天真而愚蠢,热心到因为自己的事情被迫步行回家,甚至可能以后被莫里亚蒂记上一笔。
伯爵又喝了一口水。
莫里亚蒂这样也许就不会记恨我了,在他心里我不过一个善良而无用的家伙罢了,如果我知道福尔摩斯没有上车还扬长而去的话,这家伙会嗅出某种危险的味道来的。
他这种常年混迹在黑暗之中的家伙,对这些龌龊的心思想必十分敏感,就像是猎犬嗅到了血腥味一样,或者苍蝇嗅到了食物**的味道。
他能清楚的看出哪些水果是表面光鲜亮丽但是里面正在悄悄**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请自己来做这个交易。
她可不想被这个家伙盯上,这是计划外的乱局。
如果让他认为自己不过是被学院教育带出来的书呆子就好了,莫里亚蒂看不起这种人,等到自己去了巴黎,他自然就会把自己淡忘了。
只是,莫兰上校还真是令人羡慕的仆人啊。
“您从前听说过莫兰上校的事情吗?”她问道,看着窗外的小路,和深绿色的树木。
“他是个危险人物,在战争中大放异彩。”夏洛克·福尔摩斯回答道。
“在希腊吗?”伯爵问道,她淡黄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了几分兴致。
“是的,在希腊。”福尔摩斯说道,“华生和您讲了十年前希腊的故事。”
“还真是悲惨。”伯爵回答道,“听说他击毙了阿里帕夏布置的看守火药的青年。”
“是的,”福尔摩斯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杀掉一个忠心耿耿的青年,然后得到一块黄金宝石的勋章,我们的帝国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表彰杀人凶手的。”
“据说那位青年刚刚被相熟的人骗到有光亮的地方,莫兰上校就一枪打中了他的眉心,当场毙命。”伯爵轻轻地说,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还真是神乎其技。”
“到底是欺骗他的朋友,还是这位神枪手哪个更应该下地狱呢。”女人喃喃自语道。
“都会下地狱。”她听到了灰瞳男人的声音,很冷淡,但是却透露着某种坚定,让人听到了就会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只不过是不同层罢了。”侦探淡淡地说,声音不高,但是笃定无比。
“杀害人性命者,应当去第八层,”他平静地说,“背叛者应该去第九层。”
“地狱的最底层,就是给背叛者准备的。”女人轻声重复道。
弗尔南。
德·莫尔塞夫。
她在心底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
他能够背叛妻子,能够背叛船长,能够背叛自己,必将犯下更多恐怖的罪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最终他开始背叛恩主,背叛国家。
也许我的父亲和老师,您说的很对,罪人不会改好的,就算他们被抓住,他们也不会忏悔罪行,他们所后悔的不过是为什么不谨慎一些,以至于自己被抓住了。
这就是他们。
当她从华生医生的口中得知这场战争之后,她想起雅各布查到的情报,弗尔南在数次战争中节节高升并且发了大财。
其中一次就是在希腊。
背叛恩主之人。
想必就是他。
她在这种猜测之下,让雅各布寻访了更多的士兵。
果不其然。
终于找到了知情者,确定了那个起到了关键作用,得到了勋章的家伙,正是他本人。
“那么他是怎么发财的?”她问道,“倒卖恩主的财物吗?”
“是的,恩主的宝物。”
这个宝物被加了重音。
他。
卖掉了对他有知遇之恩的阿里帕夏,希腊总督的家人。
他美貌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
他将她们换了一大笔钱财。
她听说他当年孤身一人流落到战火纷飞的希腊,几乎饿死街头的时候,是阿里帕夏给了他一份体面的工作,还对他的才能加以赞赏。
也许他还在内心嘲笑阿里帕夏是个愚蠢的男人吧。
不像他这么精明。
转手将恩主的妻子女儿卖了个好价钱。
莫兰上校也许也在他的嘲笑范围之中,兢兢业业流血流汗,结果除了一枚勋章什么也没拿到。
“都会下地狱吗?”她轻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他们反而飞黄腾达了呢。”
“这时候,有被害者的家属选择复仇,侦探先生,您会将凶手捉捕归案吗?”她问道。
福尔摩斯有时候会觉得她是个善良感性的女人,在这种时候总是十分的真情实感,金色的眼睛被水雾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像是秋日里的清晨的太阳。
“我想,也许不会吧。”他说道,“人类的法律里并非尽善尽美,而何况最古老的法典上从来容许血亲复仇。”
“只是主说,复仇者会下地狱。”灰瞳男人说,但是他的声音冰凉,似乎对他口中的主也没有几分确凿的信仰。
“伸冤在我,我必回报。”女人轻轻地念诵着圣经里的句子。
“我在莫里亚蒂那里看到了阿里帕夏的遗孤。”女人轻声说道。
福尔摩斯显然被这个消息微微地惊了一下,“不过如果是他的话也不意外。”
“她被卖给苏丹了,”伯爵说道,“也许会成为宠妃吧。”
“我对此无能为力,真是感到很难受。”她说道,抬起手捂住了脸,“如果我能把她买下来就好了。”
“你没法救世界上的每一个人。”福尔摩斯说道,掐灭了烟,伸出手试图让女人平静下来。
伯爵捂着眼睛,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绢递给了对方。
“上帝终是慈爱的。”他说道,“命运总是对贫困穷苦而又孤立无援的芸芸众生恶作剧。”
麻绳偏向细处断。
厄运专拣苦命人。
“但是我等总该心怀希望。”他说,将手放在了女人颤抖的肩膀上,侍应生走了过来,说两个人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人类是有希望的吗?”她抬起了她金色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
灰瞳男人点上了一根烟,他重重的吸了一口。
“我此生曾见过一些事情,”他说道,“容我夸耀自己的见多识广吧,我见过大洋彼岸的大陆上男人为了心爱的人十几年横跨几万里的孤独复仇,也见过孤胆英雄深入虎穴的一腔孤勇,见过争权夺利结果满门全灭的悲剧,也见过被爱拯救的无辜者。”
“因此我对人怀有希望,对芸芸众生怀有希望。”
“若是上帝尚垂怜人间,他的使徒定然不会屈从于任何苦难。”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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