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观棋站在离颁奖席很很远的地方,他的班级是很普通的平行班,那些视野好的位置轮不到他。阳光印在他的面上,显出他营养不良般浅咖色的发色,他的瞳色反而很深,光坠入其中,只留下深深的黑。这般黑的眼眸直盯盯地锁定台上正在发言的好学生代表。
他笑了,白皙的脸颊上露出两个酒窝,看起来柔软温柔。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却默不作声比划着手语:
毁灭吧。
那又怎么了?无数的恶意在他心里游行,他是个不能言语的哑巴,他有时候觉得沉默寡言的自己,就像个不能排出恶意的储存瓶,里面翻涌着浓郁的黑色。表面来看,却还是那个无害温顺的瓶子,最大的反抗不过撞碎自己。
“观棋,等结束后,我们去吃什么呢?”和他关系较好的楚楠扭过头悄悄问他。
陶观棋眨眨眼,比划出手语:我打算去陶家,不能陪你了。
楚楠愣住,震惊地看着他。陶观棋只是平静地回看他,白皙漂亮的少年由于不能说话,而只带一种可怜感,像不能自己存活的幼猫。
楚楠问着,音量由于激动不自觉放大,在班主任回望过来的视线下逐渐熄声,只好把头扭回去,“回陶家做什么?他们又要对你做什么吗?上次……”
陶观棋安抚地捏捏他的肩膀,力度不大,然后手伸到他的身前,确保他能看见,比划手语:别担心,这次是我自己想回去。
……
陶观棋倚靠在操场大门门框上,此处是离开的必经处。每学期开学时的颁奖典礼,学校都安排在下午,这漫长的过程结束,走读生们就可以回家了。
他等得有些无聊,由于他残疾且漂亮的特性,在学生里名气挺大,很多人学了简单的打招呼手语,陆陆续续地向他打招呼。他维持着柔软无害的外表,安静地回应。
终于他的视线里出现了目标,陶观棋眨眨眼。
陶礼远远地就看到了他这位名义上的哥哥,但两个人向来进水不犯河水,于是他侧过头,不打算打招呼,可是,为了上台整理的一丝不苟的衣袖被扯住,进而拉住,似乎怕他离开。
拉住他的手白皙修长,指甲却惨不忍睹,被啃得参差不齐,就这样轻轻地拽住了他,将他那端正的衣袖拧在手中,打碎端庄。
回头,一眼看到的是陶观棋脸庞柔软的酒窝,他这位向来对他冷着脸的哥哥,此时正仰着头,露出微笑,这微笑带着丝丝真也掺着密密假。
陶礼脑海里将自己妈最近做的事全想了一遍,也没想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便端着性子,温和开口:“哥,怎么了?”
陶观棋收回手,开始比划手语。
陶礼的视线忍不住停留在那惨不忍睹的指甲上,粉色的,不平的,带着血疤。陶观棋整个人都似雪一样白,那手指尖尖的血色便就像雪中的腊梅一样。
陶观棋见他出神,疑惑地眨眨眼,忽然向前迈进一步,直直将自己闯入陶礼眼中,那双黑透透的眼眸就似猫儿般盯着他。
陶礼心中一吓,后退,道歉道:“不好意思,走神了,能再讲一遍吗?”
陶观棋收回视线,点点头,比划手语:我要和你一起回陶家。
还好在来陶家前,张媛就和陶礼一起学习了手语。虽然,基本和这位情况特殊的哥哥没怎么交流过。
自己的妈妈是又做了什么事吗?这是陶礼的第一想法,一年前,自从上高中后,陶观棋就搬出了陶家,除了一些必要情况,他不会回去。他们的关系很冷淡,比陌生人还不如。对于自家妈妈有些时候的偏激做法,陶礼确实有点头疼。
但,压下疑惑和顾虑,陶礼只能点头:“知道了。”
于是陶礼背后跟了个安静的小尾巴,一直随着他上了车。司机也不由多看了几眼,以为两兄弟关系变好了。
陶观棋和陶礼一起坐在车后座,陶观棋起初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后来他发现在窗户中的倒影里,陶礼总是忍不住偷看他,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情。
于是在又一次偷看时,陶观棋忽然转过身,在陶礼尴尬的神色下,慢悠悠握住了他的手,那人瞬间顿住,目光呆住。
陶观棋笑了,不是柔软的、无害的笑,他依旧笑出了酒窝,黑透透的眼眸微微下弯,是一个有些恶劣的笑,像是小孩找到了什么玩具一样的笑容。
他拉过陶礼的手,放在自己的喉咙处,透过温暖的皮肉,拿这双手去感受自己那无用的声带。
你看,我是多么的无害,我不会说话。
陶观棋的眼睛在这般说,黑透透的眸子里藏着引诱。
陶礼透过脖颈,感受到他的心跳,是那般的平稳缓慢,跟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完全不一样。他忽然读懂了那眼神的暗示,迅速收回了手,想要落荒而逃地侧过身,但是往日里的教养学习让他保持镇定,于是,他开口,声音丝丝沙哑:
“怎么了,哥?是嗓子不舒服吗?”
陶观棋慢悠悠打了个手语,那双修长白皙得手很是□□:
胆小鬼。
陶礼哑声,此刻觉得自己仿佛才成了那个哑巴,什么话也说不出。他有点搞不懂他这位哥哥,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行为,是代表着什么吗?还是单纯觉得好玩?可是这算什么?他们一点也不熟,一点也不了解。他向来想的多,陶观棋奇怪的眼神在他心里思来想去。
最后也没想出什么,因为陶家到了。
这时,夕阳正好,黄橙橙的余晖洒在花园里,张媛正好在浇花,嘴里哼着悠闲的小调。当车开进来时,她还笑眯眯望过去,准备迎接她优秀懂事的儿子。
可是率先下车的是陶观棋。
她瞬间冷了嘴角,手拽紧了水壶的把手,下一秒又勉强地撑起脸皮,露出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声音高昂:“是观棋回来了啊。”
陶观棋不对她笑,也不理她,默不作声进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过去的家。
他们便就是这般的关系。
陶礼下车后,见到此,忽然想到,陶观棋也该对他如此才对,但为何会对他那样笑,似真似假,笑里藏着糖和毒。
“妈。”陶礼打声招呼,他看见了张媛扭曲的神色,张媛身为后来者,自然不喜欢这位不给面子的名义上的儿子,但看在由于他残疾可怜的份上,她只能端庄大方。
张媛深吸一口气,问:“他怎么回来了?”
“我不知道。”陶礼微不可见地皱下眉,想起那似无言雪花的少年,忍不住为他讲话,“这也是他家。”
张媛瞪了他一眼,他能懂什么?如果陶观棋是个正常人,以现下父子俩的关系,他们还不至于惧怕,但就因为他是个无害且可怜的哑巴,父子俩再闹得如何,也是断不可能,不给自己亲儿子不留一点好处。但也是因为个哑巴,她优秀懂事的健康儿子才会被接回家。
……
家宴,应该算是吧,大家都来齐了。陶家现下四口人。就是氛围很冷淡,陶誉多次想缓和自己与这位长子的关系,但陶观棋只是吃着饭,示意自己双手在吃饭,没法交流。
陶誉只好作罢。
张媛开始说话了,笑眯眯地夸奖陶礼作为三好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又与陶誉商量啥时候不忙,一家人好久没去旅游了……正是好一派和睦美满的画面,冷冰冰的宴会氛围消失了。
但这幸福的一家人里,没包括陶观棋,他只是吃饭,他本来就不能说话,因此安静是他的本能。
陶礼看过来,两个人对视,然后分别移开视线。
饭后,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陶礼回了房间学习,大概过了半小时,忽然外面想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张媛大声哭喊的声音。
他放下笔,出去。果不其然看见陶观棋在张媛面前疯狂摔砸东西,发出巨大的声响。陶礼知道,这是无言的他唯一能表现的声势浩大的抗议。
在摔碎一地的碎片里,陶礼看见了最初摔碎的一幅画。来龙去脉瞬间在心里明白,张媛又借着什么奇怪的名号,去仓库清理上一任陶夫人留下的东西,然后又一次不小心摔碎弄破在陶观棋面前。
陶观棋抿着嘴角,只是用力摔着东西,片刻后他看了眼姗姗来迟的陶誉,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路过陶礼旁边时,不经意间露出透着泪的泛红眼眸,像浸透水中的黑葡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毁天灭地陶观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