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之下,忽然有人说道:“四小姐,还是省省,你与二少爷一起种下的那一棵梨树没能成。这一棵,是我新种下又精心照料的。”
桓喜探头下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自屋檐下走出,是名约五六十岁的女性,穿着碎花袍,黑白相间的头发简单挽起。桓喜连幞头掉到地上也没在意,兴奋道:“蔡婆婆!原来你也还在!”
“什么叫我也‘还’在?”蔡婆婆俯身捡起桓喜掉落的幞头,拍打拍打,“四小姐,你莫不是以为,院子没人打理也能自己维持得这么井井有条?快下来吧,别与你的朋友吹夜风了,屋里饭菜还热乎着,进去吃。”
屋内就如同院子一般,整洁干净、井井有条。蔡婆婆从具杯盒里取出碗筷,洗涮干净,两人饱食一顿。房间也收拾得妥当,正巧两间房,本是预备给桓喜兄妹,未想桓喜又带回来一位端木芷,但桓温佘一时半晌想必不会回宅子睡觉,倒也正好。
夜晚的时间总是流逝得飞快,桓喜与端木芷一向起得很早,蔡婆婆年纪大了,觉也少,但仍不及他俩早。平日里这时该练早功,但今日显然是因为桓喜想早些去监安司,再找她二兄问问情况。
这时间早市铺子都没收摊,两人便随意吃了些昨夜剩的饼,接着便向东城方向行去。
临近归义坊,桓喜带端木芷偷摸去看了一眼张儒宅邸,发现其门口整洁如新,门房正打着哈欠,好似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到了监安司,他们却只找到了韦左思,没见到桓温佘的身影。韦左思查了大半夜卷宗,打着哈欠,塞给桓喜一沓纸,道:“我不清楚子谅去哪儿做什么了,昨日杜镐的尸体都是吏卒送回来的。反正他自从……就是这么一副疑心病的样子,什么话都说得少。但是我猜到你或许会来找,所以昨夜查着卷宗,便抄撰两份。这些不是全部……剩下的他们换班来抄,别的我得先补一觉再说——哈——”
韦左思说着,打了好大一个哈欠,精神萎靡地转身回去,他有气无力地把大门带上。保养良好的门没关严实,留了条缝,无声晃悠了两下。
桓喜跟端木芷对视一眼,手里捏着一沓纸张,也就只能姑且打道回府。回去时路上已逐渐有了人,于是他们出了东城便从大道上走。沿着漕渠一直行至归义坊时,忽然撞见了正要往张儒宅邸去的张菀方。
张菀方还不知道区区一个晚上都发生了什么,桓喜当然也不会立即将事情与他明说,增添不必要的麻烦与忧虑。她三言两语告知张菀方张儒暂不在宅邸,便又被松了口气的张菀方邀请去自己临时住地一叙。据他所言,这几日他与一位做船运的老板搭上了线,说不准日后就去经商了。
“工商殊类不预于士,你家里能放你自立门户吗?”桓喜提醒他,“要么你先斩后奏?之后回长安了,你大哥知道我从洛阳过来肯定得问,我就先替你瞒着,等做出些成绩再说。”
“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也不一定走船运,我不识水性,没准还是走陆路,多谢你了。”张菀方开怀道。
接着,张菀方自往北市去,桓喜与端木芷则回了履顺坊。桓家宅子在履顺坊东北角,离瀍水很近,他们从道光一侧走,步伐慢些。
临近街与道相交处,忽然之间听到了一声凄厉的猫叫,吓得桓喜一哆嗦,手里边走边看捏着的一沓纸险些一把扔了出去,好在端木芷与她并肩走着,手仅一捉便将之按住。经此一遭,桓喜干脆赶紧把韦左思抄撰的东西都塞到端木芷怀里,拍两下他的胸口确认放得妥当,方才转头向声源处望去。
二人左侧有棵垂柳,正有一人蹲在上面,手里捉着只被提着后脖的小猫,树下有一只大猫,正来回踱步。这棵树离得远了些,经风拂过,垂柳枝条也颇挡视线,当这人跃下树,将猫放到地上,桓喜方才发现自己认得此人。
她眯着眼睛看了又看:“——谷行良?”
谷行良应声抬头,几步近前,抱拳道:“桓姑娘,又见面了……这位是?”
“他就是端木芷,我在陵县便是将你错认成他了。”桓喜也略略抱了个拳,笑道,“不过你们俩站一起一看,除了身形相仿,其余当真是一点不像。”
桓喜说得没错,端木芷面目更加柔和,谷行良则更精明些,即便都是垂眼、眼下都有点痣、都微笑着,面容却也只有这么几点特征说起来像是类似,实则无论是给人的感觉还是模样,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谷行良无奈地摇摇头,向端木芷道:“幸会,端木兄,十雅之一的名号早有耳闻。”
端木芷便也认真抱拳:“谷兄。”
离桓家宅邸已然不远,此处又是路口,三人便边走边说。
“你怎么来了洛阳?”桓喜尚还记得,在蒲州城时,谷行良还说是要去长安。
谷行良微微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我本来的确是去了长安,但是收了封信,说是商行中有一艘船扯上了命案,要我过来瞧看……还是一艘小木舟,能扯上什么事呢?信上写了伙计暂被扣押,我还想着待会怎么去东城将伙计带回来呢。”
“咦,莫非……你就是水坞商行的老板?”桓喜讶然。
谷行良道:“嗯,我的确是水坞商行的老板……莫非此事,桓姑娘也有所耳闻?”
谷行良既然是水坞商行的老板,本身牵涉其中,稍微说个几句倒也无妨,反正迟早要问他话。桓喜便将伏氏的事模糊地说了一些,听得谷行良直皱眉头。
几句话间,已临到了桓家宅子门前,端木芷忽然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长安离洛阳的确也不算很近,昨日中午刚让人送信,今早便到,的确是太快了。
“水坞商行在长安与洛阳都有分行,我本来就是巡视完了长安的,正在往洛阳来的路上,刚巧与来送信的伙计遇见。”谷行良笑了笑,简略解释着。
桓喜与端木芷出门后,蔡婆婆也很早便醒了,一进院子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饭菜香气。她早上也就填了半张饼,早又饿了,肚子咕噜咕噜一响,口水都要下来了。
“没想到你出去一趟,又带回一个朋友,四小姐。”蔡婆婆显然的确很是意外,但碗筷仍备得四双。她审视了谷行良一番,说道:“不过反正二郎依然没有回来,他这份饭又是白备,其实倒也正好。”
“二兄还没回来?”桓喜摸了摸下巴。桓温佘既没去监安司,又没回宅子,去了哪里?难不成,是找到了凶手的线索,抑或者是步温平的行踪?
这种事情猜当然猜不出个所以然,回来路上桓喜已翻了一大半韦左思抄撰的张儒的事迹,看到的部分都没什么特殊,只能看出此人的确善于为官,民望人缘居然很好。
将饭吃过,坊市与街道才真正热闹了起来。桓喜靠墙想着案子的事情,有点急躁,看不太进去字,于是则由端木芷在屋里继续去将韦左思的辛苦抄撰看完。谷行良则很是识趣,在院子里薅了些长宽些的草,拽了几片叶子,自己编起些小玩意打发时间。反正桓喜已与他说过了,如果他要去监安司将自己的伙计带回来,恐怕等一小会再去更为妥当。
桓喜想着事的期间,谷行良已经编出了几朵花,随手插在面前地上。不多时,端木芷也将抄撰下的东西全看完了,将纸张整理收好,推门出来,就见桓喜与谷行良二人一个发呆,一个用草编花。他怔了怔,眨了眨眼,问道:“你们……准备种片花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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