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最适合进山,晨雾如白纱一般笼罩山林,空气中泛着一丝凉意,吹散酷暑和困倦。
顾氏祖宅坐落在半山腰,最初是避暑山居,后来战争爆发,顾家大半房产毁于战火,时任家主索性将祖宅迁至这个僻静之地,此后顾家核心成员的婚丧嫁娶,都在此地。
结婚是个辛苦活,排场越大越累人,即使提前半年开始准备,老管家依旧在今天忙得不可开交,其他的事项已安排妥当,只有少奶奶令人头大。
祖上五点起床的规定,少爷为少奶奶改到七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按时起来,连嫁衣和婚纱都是少爷亲自陪少奶奶去剪裁,更别提菜色、酒水和甜品,真是有违祖制。
可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少爷的主意从无转圜余地,再者,少爷愿意结婚已是天大的转机,老爷一度忧心少爷因为念玲小姐的事,从此断情绝爱。
祖宅大大小小院落六十多座,亭、台、楼、阁蜿蜒起伏,错落交织,与山水交相辉映。
连廊下,一男一女挽着手站定。女人穿着一件雪白缎面婚纱,面容被仔细装点过,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髻,气质庄重典雅,唯有眼睛透出尴尬和紧张。
一个最基础的亲吻姿势,十分钟了,两人还没调整好状态。李小姐给无数对新人拍过婚纱照,就没见过这么纯情的一对,新娘脸红也就罢了,新郎的耳朵也是红的,俩人都不敢对视。
摄像师尴尬,张书韵也尴尬,只要顾厉行的身影压下来,她就会不受控制一般后仰闪躲,即使尽力克制,成片也是勉强的样子,根本没法看。
“要不然借位?”李小姐无奈地提出这个建议,总共半小时的拍照时间,她要是再不想办法,这两位祖宗能僵到天黑。
答应过不会勉强她,顾厉行无奈扯了扯嘴角,弯腰,小心扶住张书韵的肩,同她商量:“前面拍的素材应该够了,这个你要是不愿意……”
“拍吧。”打断顾厉行的话,张书韵努力给自己洗脑:证都领了,临门一脚还矫情什么呢,现在只是亲个嘴,今晚还要睡同一张床,她豁出去了。
上周六,顾厉行亲自开车,牵着张书韵去领的证。当天星网热搜一片红,然而三分钟不到,那些词条一个不留,联邦网友们只知道顾厉行已婚,其他的一概不知。
时针指向十点,一位身着正装的女士无声无息地出现,带书韵去换正式婚服。
早晨梳妆,张书韵半梦半醒间问过那位管家女士才知道,顾家传统习俗尚俭,只一套红色婚服,白色婚纱是顾厉行特意要求的,五六个人裁缝一起赶制一周,前天才改好。
除此之外,管家女士还絮絮叨叨地念了很多,张书韵在混沌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
顾厉行似乎挺看重这段婚姻的,他从未和自己提起这些,只让她从一堆杂七杂八的图片中挑喜欢的出来。
自从那次说开之后,两人不再刻意躲避彼此,相处模式逐渐趋近于舍友。她发现,顾厉行不是那些杂志小报上的“霸道”总裁,他只是普通人,会自己洗贴身衣物、整理行李、煮早餐的普通人。
不知怎的,张书韵回头时,觉得顾厉行的背影有几分落寞,大概没人教过他怎么维持夫妻关系,因此他只会一味的付出,却从不开口向自己索要什么。
“顾厉行。”张书韵转身,叫住他。
皮鞋踩青石板上的嗒嗒声戛然而止,玉兰花的香气在阳光下蒸腾,几片树叶打着转,飘在溪流上。流水一去不复返,时间也是,他们能走到这一步,是谁都无法预料到的。
金色高跟鞋在黑色皮鞋前站定,微风吹过,蓬松的裙摆和黑色西装裤角纠缠在一起。
张书韵把手中的捧花递给他,这束花里,她只认识白桔梗和洋牡丹,那几根弯弯绕绕的草不知道叫什么。
“这捧花给你,它的寓意应该很好,你替我养好它们。”
女人眼波一闪一闪,繁若灿星。
伸手接过,顾厉行低头扶正那朵有些低垂的桔梗,说:“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也许是有六岁的年龄差,他有时不太摸得准妻子生气的点,大多数时间都在暗处观察她的习惯和偏好,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时拿不准。
半响,顾厉行沉声道:“你有你自己的道理。”不论什么,她说的他都会做到。
“你问我。”,红唇一张一合,一字一顿,有些霸道。
他喜欢这样的张书韵,只遵从内心想法,肆意的对自己颐指气使,鲜活又真实。不经意间,眼底堆满笑意,嘴角翘起,反倒比拍照时自然许多。
“为什么?”他如善从流。
“因为,我们之前是陌生人。”,这是对躲避亲吻的解释,顾厉行转身之前看她的那一眼还是刺痛了她的良心,像是被嫌弃之后装作无事的小狗,但眼睛是垂着的。
不等他说话,张书韵自顾自说下去:“就算不是正经夫妻,我们也是伙伴,有什么你要及时问我,我会说的,如果我有什么感觉不妥的地方,也会给你说,你以后,给我坦诚点。”
很新奇的感觉,商场上多少次“坦诚”对话,他都游刃有余,然而,这些城府都在她的一句话中化为尘埃,这一瞬间,他竟真的想将自己剖开给她。她总在意料之外,他早已习惯于将没有价值的东西埋在土里,列好墓碑警醒自己,可她只想以一束花为代价,窥探到真实的顾厉行。
祭祖和成礼仪式流程烦杂,忙活完回到顾厉行的小院已经下午四点多,匆匆洗漱结束,张书韵还要打起精神应对一堆亲戚。
在这里陪她的是都是女性,顾厉行被长辈叫走谈事,而女性亲属都过来认人。女人之间的聊天更为随意一些,也更容易露出破绽。
“放心吧,现在流程都简化多了,估计不到七点,你就能和厉行洞房了,哈哈哈哈”是顾厉行六十多岁的小姨。
“哈。”张书韵用喝茶来掩饰尴尬。
“哎呦,小书还是未婚姑娘呢,经不起你们这么打趣。”是顾厉行的某个五十多岁的表姐。
“哈哈。”这个姐姐她记下了,以后会报恩的。
“今晚不就不是了吗,小书长得水嫩嫩的,今晚可要受些苦,厉行眼光高的很,估计没有经历过这些事。”更为年轻的女生,刚刚敬酒的时候没记住辈分。
“哈哈哈。”是比刚才更难看的笑,顾家看着是传统的铜臭世家,内里开放的尺度让她一个成年人无法直接面对。
幸亏顾厉行回来得早,不然她迟早会把粥喷在她们脸上。
“吃饱了吗?和她们聊了些什么?”
顾厉行在外间换衣服,一件件脱掉繁琐的吉服,身上玉佩、珠串也跟着叮叮当当响。
张书韵靠在门边看他归置那些饰品,女管家早上给她戴凤冠时说,顾家的首饰从今天开始归她名下,借出归还都要她来点头,只是不能买卖。
视线从金灿灿、水润润的珠宝上挪开,张书韵才想起要回顾厉行的话。
“还好。”毕竟大家对调戏正经人有执念,初次见面,她不好放得太开,只能被调戏几句。
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大家对顾厉行的态度,调侃起她来倒是顺畅,而顾厉行一进来,瞬间化作鸟群散开了,笑容都有些僵硬。
“不过,你和他们关系不太好吗?”张书韵实在是好奇,每个人口中的顾厉行都不一样。
在媒体眼中,顾厉行是商业帝国掌舵手,花边新闻缠身的风流绅士;在亲戚眼中,顾厉行是威严深重的掌家人,感情清白,洁身自好;在她眼中,顾厉行是卖给顾氏的牛马,一天到晚都在加班。
还以为她不在乎,原来是反射弧过长,法律和世俗都过了明面,才想起来了解丈夫的家族关系,只是有些内容她不必知道的太详细,顾厉行简单概括道:“还好。”
张书韵细细品味了一番这两个字的感情,应该是以后不用多来往的意思,想起刚才小姨说的话,张书韵忍不住八卦道:“你以前没有领过女孩子回家吗?”
闻言,顾厉行深深地看了一眼倚靠在门框边的妻子,又转过视线,看向别处,“没有。”
顾家家风严苛,每个孩子都按照继承人的要求培养,顾厉行早慧,辈分高,加之后来变得有些孤僻,更没什么女性能接近他。
“那些报道都是假的?”,张书韵难以置信,顾厉行私生活在星网上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有不少人通过这些小道消息赚足了热度。
顾厉行对自己身材是有自信的,每天七点起床,雷打不动泡一个小时健身房,平时饮食少油少盐,肌肉不至于那么夸张,但也是沟壑分明。
这会儿信心直接丧失大半,张书韵怎么就只注意那些八卦呢,他上半身都快脱光了,也不见她脸红一下。
简单套上睡衣,顾厉行十分无语地说:“当然,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有几十位情人。”
从浴室出来,顾厉行下意识寻找妻子的身影,张书韵正盖着被子,靠在枕头上玩手机,一天了,她的手机现在才回到她手上,菜还没来得及收。
“你现在要睡觉吗?”张书韵忙着打理菜田,头也没抬。
他没穿进去时的那套睡衣,只一件红色浴袍虚虚披在身上,衣带在腰间绕成松松夸夸的结,要掉不掉,宽肩窄腰,露出的腿坚实有力,男德零分,男色满分。
可惜张书韵一门心思放在手机上,媚眼抛给瞎子看,唯一的观众不看他,脱光了也是白搭。
关闭照明,只张书韵身边的床头灯还亮着,踱步到床的另一边,掀开被子,躺进去,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整个人规规矩矩:“现在没什么睡意,你什么时候睡?”
这是俩人同居以来,第一次同床,之前都不了解对方的睡眠习惯,顾厉行表面强作镇定,但耳朵和脖颈处细微红晕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张书韵换上了睡衣,吊带裙是定制的,全面贴合身体曲线,在大红色的衬托下,肩膀的皮肤温润如玉,不知道摸上去会不会也和暖玉一样。
“五六分钟后吧,你们家有没有什么收集处女血的陋习?”经过今天这一套流程,她有点摸到顾家风格了,表面上和电视里古代世家那一套差不多。
这是什么封建习俗?顾厉行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无语凝噎。
顾家只是看着古朴,内里并不封建。顾家第一代创始人是女性,此后也有好几任掌家人是女性,相比于驯化女性,顾家家风更偏向于束缚男性,毕竟男性才是家族不安全因素。
“没有,结了婚,床上床下都没有习俗,你说了算。”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扔掉手机,张书韵起身关灯,“那这会儿就睡吧。”
和男人躺一个被窝而已,两米多的床,怎么翻身也挨不着。她不是那么随便的人,不论顾厉行千好万好,她都不会有什么想法,婚她结了,面子她能给的给了,这些里子要按她的想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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