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情原是谢家的家生仆。
家生仆在大家族里十分常见,在漫长岁月里,血脉分支里渐渐没落的大有人在,这些人大多被排挤出权力中心外,开始边缘化,接手一些采办、管理或者伺候主脉的工作,渐渐的除了还有个姓氏外,血缘里的那点联系就早已淡的无从查证。
谢情最初是被分在金鳞台负责养护花草的工作,但是从遇到谢秉烛的那天开始,他看到了一条更长远的路,更有希望的路。
谢情体内的仙迹开始汹涌,卷起惊涛骇浪。天地间响起沉闷的龟鸣,震得烟雨泽的水掀起丈高巨浪,一只覆盖着青铜色鳞片的巨爪猛地拍向空中。
玄武真身完全显露,蛇颈从龟甲左侧蜿蜒探出,鳞片如黑曜石般光滑,蛇信吞吐间,将水滴化作银针般纤细的冰棱,一双蛇目锁定谢秉礼,准备伺机而动。
枪托星辰的谢秉礼,衣袖飘飘,对着如山崩地裂般撞过来的玄武巨爪,轻挥长枪,道:“去!”
当星辰在你面前坠落时,你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一切颜色和形状都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白色。
而在这一片白色里,谢情看见了谢秉礼,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成了这片世界里唯一的存在。眸光淡漠,气势冲天,像是此间的神明。
“这是……领域……”
谢情仰头喷出一口鲜血来!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看那道身影。
但战斗并未结束。
强行从谢秉礼领域里冲出,谢情再次睁眼便看到星辰撞碎玄武巨爪,极具压迫性向自己袭来。
谢情手中掐诀变化,玄武龟背上符文光芒大盛,玄龟抬头巨口吞星。星辰入口的刹那,玄武周身爆发出刺目的白光。蛇颈与玄龟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烟雨泽的水位骤然下降三尺。
“不自量力。”谢秉礼眼神淡漠,被一个家生仆连番挑衅,让他有些生气了。
接连不断的轰鸣在玄武体内响起,青铜龟甲已渐渐不那么稳固,几乎肉眼能见的震荡。
沈夜都看得出,按这种情况发展下去,最多还只能撑半柱香。
或者说,距离谢情的死亡,还剩半柱香。
随着玄武□□的崩溃,他已经如同一个血人。
嗖嗖嗖!
龟甲破溃,从破溃处,一道道粗如儿臂的灼热光箭,咆哮着冲出龟背。
对着谢情连发连射,漫天星光,璀璨夺目。
………………
谢家,清凉台。
沈夜还在回想谢情被星光淹没的那一幕,他本以为自己会感到复仇的快感,但胸口空荡荡的,让他感到十分……迷茫。
偏厅的茶桌前,谢秉礼正襟危坐。他身着一袭暗纹云锦袍,领襟袖着银线星图,在窗外照进的阳光里,每颗星辰纹路都似在缓缓流转。他左手握着一个茶盏,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想做个明白人吗?”谢秉礼眸光锐利如剑锋,仿佛能洞穿人心。
沈夜迎上他的目光,没有退缩:“什么意思?”
“为什么谢秉烛会出现在云栖镇,为什么他不杀你,还有我的目的是什么。”谢秉礼缓缓倒茶,水流注入茶盏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夜沉默着,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从古至今,凡人想要获得力量,只有一条路。”谢秉礼将茶杯推到沈夜面前,茶面平静如镜,“跪在先行者面前,摇尾乞怜。这也是世家仙门存在的本质,血缘关系,仙迹传承。凡人与世家的差距,比云泥更甚。”
他顿了顿,指尖轻扣桌面:“但习得法门,最终有所成就者也只是寥寥,修行一事,既讲天分,又要资源,还需要亿点点运气。”
谢秉礼端起自己的茶杯,目光深邃,缓慢说道:“而你父亲做的事情,就是在动摇世家的根基。”
“所以你们才要杀掉他。”沈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错了。“谢秉礼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沈自山只是开启了一扇门,世家并非这么容易能被杀死,重要的是谁能掌握这把钥匙,谢家想要的只是在凡人身上篆刻仙迹的方法,谢秉烛残忍好杀,竟然屠了云栖镇,现在正在紫微宫受罚=】。”
沈夜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谢秉烛不杀我,还把我带回谢家,你又在码头把我抢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都是想从我这知道篆刻仙迹的方法。”
谢秉礼赞许地点头,薄唇轻启:“没错。”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走到沈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洒下大片阴影,他道:“我将道理讲给你听,不是要化解我们之间的仇恨。而是要你清楚,在完成篆刻术的那一天起,你父亲必死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谢秉礼的声音冰冷如霜:“世家与你的血仇,你反抗不了,在没有实力之前,你只有接受。”
“聪明人消解仇恨的方式,是去找一个更容易实现的复仇目标,比如真正手刃你双亲的——谢秉烛。”谢秉礼微微俯身,一把捏住沈夜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那么,我也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你,让你拥有复仇的实力。”
沈夜长久的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谢秉礼并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在等待一个必然的答案。
云栖镇的雨,父母死不瞑目的眼睛,谢秉烛染着血的剑锋……无数的画面在深夜脑海中闪过,最终都定格在眼前这个人冰冷的眼眸中。
“接受?”沈夜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因为愤怒也因为恐惧,“接受你的道理,世家的规则?杀人的是谢秉烛,更是谢家,是仙门世族!”
谢秉礼的指尖在沈夜的脸上轻轻一捻,那一小片皮肤迅速结冰发出清越的脆响。脸上的剧痛让沈夜牙关紧锁才能忍住不叫出声,他用力后仰,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只冰冷的手。他看见谢秉礼眼底的嘲讽,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生气了?”他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让沈夜脊背发凉,“如果你认为我会像谢秉烛一样有耐心哄孩子,那就错了。我不在乎能否得到篆刻术,只要其他人也得不到就够了。”
谢秉礼站起身,窗外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覆在沈夜身上。他缓缓抬手,沈夜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便被无形的力量牵动按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磕在坚硬的玉石地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我给过你机会。”谢秉礼缓缓走到沈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你还没学会珍惜。”
他抬起脚,落在深夜的手臂上。“咔嚓”一声脆响,沈夜的手指骨被踩断了一根。剧痛让沈夜眼前发黑,但他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很好,我喜欢安静的孩子。”谢秉礼的声音冷如冰霜,他指尖凝结出三枚银亮的针,屈指一弹,精准刺入沈夜的百会、膻中、气海三穴。银针入体的瞬间,沈夜浑身剧烈震颤,身体如遭烈火焚烧。他看见自己的血管在皮肤下凸起,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仿佛有无数小蛇在皮下窜动。
“这是我自创的「寻脉针」,”谢秉礼的平伸出手来,手指在空中随意跳动,像是弹奏一张看不见的琴,每一次手指跳动都让沈夜体内的银针震颤加剧,“每次跳动,都意味着你的一寸经脉断裂。这是谢家目前最常使用的刑讯手段。”
沈夜的汗水浸透了衣衫,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板上云开深色的水痕。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呻吟,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谢秉礼走到书架前,拿起木格上的一个白玉瓶,倒出一滴幽蓝色的液体,滴在沈夜的手臂上。液体接触皮肤的瞬间,沈夜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嘘——”,谢秉礼抬起手往沈夜脸颊上拍了拍,“这是北方极寒之地的「玄冰髓」,对于仙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好东西,但是对凡人,如你所见……”
他抓着沈夜的手腕举起来,方便沈夜观察,玄冰髓像是有生命般沿着皮肤蔓延,所到之处,皮肤迅速结冰,传来刺骨的寒意。
“再忍一会,你就不会觉得冷了,反而会觉得热,灵魂燃烧一般的热。”
沈夜蜷缩在地上,身体因剧痛而强烈颤抖,最终抵不过深入骨髓的痛,意识彻底昏迷。他的皮肤结满冰霜,寻脉针作用下的经脉还在不断隆起,这导致他的脆化的皮肤不断绽开、碎裂……
像寒冬的冰原绽放开的雪莲花,致命的美丽。
□□在崩溃!
灵魂在衰竭!
生命在凋落!
但也同样是在这个时候,一点刺目的赤金之光,从沈夜的尾椎亮起。几乎一瞬间照亮了全身,寻脉针和玄冰髓造成的伤害,全都静止。
谢秉礼看着那点金光,满意地笑了。
“父母总会给孩子留下最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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