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问我这个问题，就是要做新菜单吧？”望栀轻轻向后一退，偏过头，眼梢带着笑意，“所以，我给你的回答当然也是按你心意来的。”
菱水并不太关心自己的心思是如何被她知晓的，只是径直问下去：“为什么是馒头？”
望栀道：“溪水堂什么做的最招牌？”话说一半，她便忙不迭地自保起来，“先说好，不许提猪食，以后我也不吃了。”
溪水堂虽然各样菜式都有不少人喜欢，但是说到招牌，自然还是味浓色重、肉香醇厚的那几道大菜。
山下凡间也有不少馆子能做好类似的菜，但是这种肉菜大多需要一炉火夜以继日地烧，因此，每日能做出来的分量实在不多。
要么就是使一口大锅，专炖一道菜，然而这样的馆子大都只做这一道大菜，余下的菜式则是清炒菜蔬一类，丰富程度大打折扣。
但这对菱水来说，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
火不够？顺手一指，火焰便会按她心意升腾，天地万物都可以变成炉灶。
自然，久炖牛腩、酥浓排骨等硬菜，在溪水堂这里就并不存在“售罄”一说了。
并且，由于菱水对火候的控制相当纯熟，外加对口味的把握也炉火纯青，这几道菜也渐渐成了常客来溪水堂的必点，在某次更换菜单的时候，菱水便把它们定做了溪水堂的招牌菜式。
菱水道：“自然都是些大荤。”
望栀打了个响指，动作实在不像个豆蔻少女、倒是像个地痞流氓：“所以，自然要一些清淡、香味柔和的主食了。”
“为何不能是包子或者蒸饺？”刚问出口，菱水便自己思索了起来，“包子蒸饺虽然清鲜，但为了口感，汤汁也必须饱满。这些汤汁其实并非是野菜本身的汁水，而是出自素油荤油……”
“什么？原来是油吗？”望栀对菜谱的流程实在是不怎么熟悉，虽然能吃得出包子蒸饺滋味鲜美，但她还没亲眼看过菱水往菜馅里放致死量的油，也就对油脂的风味没有什么实感。
菱水问：“怎么？”
“我说我这几日脸颊肉怎么愈发显眼了。”望栀哀叹：“丰盈了不少啊！”
菱水若有所思：“不好么？说明我们溪水堂伙食供应到位啊。”
望栀拿手指在自己的脸上指指点点：“看见没有？这是什么？”
“鼻子。”
“唉！是大美人啊。美人是要做形象管理的，很辛苦的。”
“原来你有自知之明？”菱水倒是颇为惊诧。在溪水堂这段时间，望栀天天穿着那身粗布衣裳，要么在蘑菇棚里守着，要么就是略感无聊的时候上房揭瓦，闲的时候就一屁股往门槛上一坐，整日里灰头土脸，丝毫没有什么美人风姿可言。
“开什么玩笑，”望栀道，“美人自然是从小便知道自己是美人的好吗？如果美而不自知的话，只能说明还不够美。不过比起这个……新的东西，是要用野菜做吗？”
菱水挑挑眉毛：“这你也猜到了？”
望栀被噎了一下，随即眉毛一皱，悲愤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每天被你叫过去挖野菜的就是我？”
“是吗，”菱水道歉道得很敷衍，“那你继续努力。”
“连句不好意思都不说吗？！”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是来抵债的吗？”
“可是，现在她的心思应该不单纯是为了抵债吧。”另一道略显冷淡的嗓音在门旁响起。
菱水回头，看到星荷正在单手扶着门框，斜斜站着。
望栀眯了眯眼睛：“干嘛？”
“你看，她没反驳。”星荷不置可否。
“什么啊！我现在可是辛辛苦苦当劳力，服徭役也不过如此吧！”
星荷抬起脚，踏进门内：“还是没反驳。”
望栀直接撇过头去，懒得和她说话。
菱水心中却只有馒头的事情，在望栀的脑袋顶上拍了两下：“如果用野菜馒头配那些滋味重的硬菜，正好能解其油腻。再配点春日的绿茶……你有空没？下山去落霞茶园带点尖货回来。”
“又是我跑腿？她怎么不去！”望栀指尖向星荷一指，忿忿不平。
星荷双腿一顿，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面无表情道：“啊，我瘸了。”
“你演的吧！”
“人生如戏，演的怎么了？如果我一辈子都这样，那不就是真瘸吗？”
“骗骗姐妹们可以，别把自己也骗了。”
菱水道：“你以为她没有其他事要干吗？这个月的账本她一直拖着，拖到了月底，现在好了，她要彻夜理账了。”
“只是把工作分配到了效率最高的时段，怎么能叫拖呢？”星荷道。
星荷在这里的时间相当自由，菱水对她并无半点规矩上的要求，只要如期完工便好。
换做其他的家主，肯定是见不得自己的雇工天天懒懒散散的；然而菱水清楚，抓规矩容易，但抓规矩之后呢？大家只会在这里一天十个时辰地磨洋工。倒不如随意一些，反而能让他们都打得起精神。
正所谓，一流餐馆抓口味，二流餐馆抓营销，三流餐馆抓纪律。
菱水从前还没上山的时候，从某个镇子路过时，还见过有个餐馆的掌柜让一众小二出来手舞足蹈。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神秘的祭祀仪式，想过去观望学习进步一下；走过去一听，发现几人唱的东西是：
“我爱钱，钱爱我，钱从四面八方来……”
后来溪水堂的人渐渐多起来，菱水偶尔回想起这惊悚一幕时，还是会觉得：让星荷跳这个什么舞的话，她估计会选择自刎。
不过……看着溪水堂新来的这位，菱水想：望栀的话，估计会主动请缨。
望栀嘴上抱怨归嘴上抱怨，但心里却并非不情不愿，到最后甚至还问了菱水那茶的具体长相，生怕给认错。
菱水道：“不必那么麻烦。”
望栀好奇：“难道那茶生得一副与别茶很不相同的花容月貌？”
星荷：“没有，只是因为这茶最费银子，你过去把银票拍他们柜台上，他们便懂你意思了。”
望栀又问：“若他们要给我其他茶呢？”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估计你跑七趟都背不完，”菱水话音一顿，“况且，我说让你一个人去了吗？”
“啊？”
“我是让你和我一起。”
“那溪水堂怎么办？”望栀不由得担忧起来，仿佛这溪水堂中也有她搭进去的几百两银子。
菱水发问：“难道我会没有预案么？”
“可是主厨都不在，餐馆将如何营业？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呀！”
“废话一套一套的。”菱水指了指最深的那两口锅：“菜单自然是要有限制，但是炖菜卤菜和茶、酒都是能供上的。临走之前把东西都炖上就是了，到时候客人要什么，就让他们端一份上来就是了就行。”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开始打量起了望栀。
“干、干什么！我不卖艺也不卖身啊！”望栀被她打量食材一般的眼神吓得退后了几步。
菱水微微抬起下巴：“只是忽然感觉，让你一直做后勤，是不是有点委屈你？”
望栀连连摆手拒绝：“我还在被追杀呢！”
“也没说是现在就把你调过去。至于你的事情，我会为你摆平的。”
“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惹了什么人，你就敢这么说？”
菱水悠悠吐出几个字：“大不了把他们都烧了。”
按菱水的计划，春分前后便要将菜单换成春日特供。而下山买的茶也不完全是最贵的那批龙尾青，大多还是普通但也足够清香适口的绿茶。
此次带着望栀下山，望栀的身份又是一个问题。但菱水既然敢抛下前几日的担忧，作出如此决定，自然也是有万全的思虑。
一方面，落霞茶园几乎是封闭式管理，除茶园之外的人和预定过的客人，其余人等全部不可入内。
二来……溪水堂现在太需要一个能外派下山做事的人。
菱水作为一店之主，单单下山几日还好，店里怎样都能撑住；然而若要离开数月，溪水堂定然无法支撑。
星荷才思敏捷、心思灵巧，但一方面生活经验尚显不足，另一方面，体力也是个问题。她从小体质就偏弱，精血不足，动一下要歇十下。
让她下山的话，菱水真的会担心自己在某天会接到内容为“您的家属骨灰已派送到灵华山驿站，请及时取件”的一封信。
至于店中其他小二，他们做点杂活力气活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如果是下山面对那帮人精老板、再和他们周旋着夺人锱铢，属实是不太顶得上用。
而这段日子里，望栀看似大大咧咧，但菱水眼里看着倒是清楚，她只是恣意随性，脑子倒是灵光得很，还能视场景和氛围不同在嘴甜和嘴贱之间来回切换。
望栀刚来的时候，菱水尚且没有思虑好如何把她的身份藏起来。
但眼下也过了几日，如果到现在还想不出来合适的策略，那她也别当溪水堂的一店之主了，趁早把店盘出去、然后去给别人家打工比较好。
“过来，我带你试试这身衣服。”菱水冲望栀做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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