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化的妖物没有活下来的先例。重楼望向龙葵满是希冀的眼,在脑中将能想到的办法都推演了一遍,最后道:“我救不了她。”
他见龙葵眼中光芒烬灭,疑惑:“她杀人无数,你为何要救她?蜀山没教过你妖为恶、杀人者恶?”
龙葵情绪低落,道:“我们蜀山是讲因果讲道理的,并不是什么人都救、什么妖都杀。阿宓虽然是妖,但她本性善良,先被司徒家杀害丈夫,又被恶僧啖食女儿,滋生心魔才失控杀人。单这份因果也不能抵消过错,但她曾身现金光,说明罪孽消解,应是死去的人们已经原谅她了。”
景小楼听到他们谈话颇为惊讶:“竟然被原谅了?那可是上万人命诶!”
这也是龙葵费解的地方:“若没有极大的功德,这样的大杀孽几乎不可能抵消。方才阿宓的记忆从司徒植死后就开始崩塌,难道我们中间错过了什么?”
重楼略微思索,问青儿:“困住洛宓的锁链你们是如何破开的?”
青儿心中哀痛,指司徒钟:“他用刀撬开的。”
重楼:“什么刀?”
司徒钟不知他是何意,掏出自己的防身匕首:“就是这把。”
匕首是很常见的匕首,只有小孩儿小臂大小,除了锋利一些,没什么特别。
龙葵明白了:“一把普通匕首就能撬开,阿宓就算没有妖力,也不会被这样的锁轻易锁住,难道她是自愿被困在那里的?”
青儿吸着鼻涕抬头,回忆初见阿宓的场景。这样一想,她那时确实谈不上有多少得救的欢喜。
重楼若有所思,走向那口连着地洞的枯井:“我下去看看。”
景小楼摆手拦他:“别费力气了,我就是从底下爬上来的,就一个空地洞,什么都没有。”
重楼不大信他的判断,定住大蛇,准备下井,龙葵忙跟上来:“我和你一起。”
重楼倒不介意多带一个人,于是干脆地蹲下让龙葵跳上他的背,叮嘱景小楼看好蛇妖,而后纵身一跃,朝井里跳了下去。
夕阳余晖投进枯井,在井底落下蒙蒙微光。这次没有空间封印阻拦,两人很快轻巧落地,目之所及,是一片空荡的山洞。
龙葵认出来了:”就是这个山洞,和在阿宓记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司徒植就是在这里被同门杀害……咦?”
重楼走在前面,听她“咦”了一声,以为又突现什么陷阱,立刻回身抓住她的手腕:“怎么了?”
龙葵反被他吓得一愣:“我没事,只是好奇,你看,这里好干净啊,一点也不像发生过那样残忍的杀戮。”
山洞的洞壁青黄,被昏黄的光色照得润泽而温柔,好像被打磨过一样平滑,洞底湿气浓重,却光洁不生苔藓,看起来十分整洁。
这哪像是深山洞穴,龙葵蹲下来摸摸平地,可以说纤尘不染。
重楼评价道:“倒是条爱干净的蛇。”
龙葵与他看法不同:“我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被细心爱护的家呢。”
说着撑腿起身,抬眼间恰好瞥见背光的洞壁底下好像有几道花纹。
龙葵忙拉重楼来看:“大魔头,你看这个纹路,像不像壁画?”
她摸出夜明珠往上照,只见洞壁上的石头纹连在一起,竟蜿蜒层叠、错落有致。重楼打量一眼,是有些像。纹路很长,一直延伸到夜明珠照不到的地方,他将夜明珠注入法力扔到半空,顿时照亮了整面石壁。
壁上纹路展露无遗,全高约五丈,雕的是个蛇尾人身的慈目女人,龙葵看过这像,惊呼道:“是女娲像!”
壁画极大,加之光线昏暗,雕刻起来应是个大工程,却不妨碍匠人手艺细腻,将女娲像雕得生动精致、栩栩如生。龙葵常看师兄们雕木头,忍不住感叹,这雕工可比师兄们精细多了。
只女娲右手处雕得有些可惜,那右手手腕纹路断了一道,明显同手臂不是一体,还比别处光滑许多,十分破坏整体美感。
龙葵便多看了几眼那手:“大魔头,你看那只手,看起来经常被抚摩,会不会其实是个机关?”
她跳起来想摸一下,却将将够到女娲的小臂,只好无奈看向重楼。
重楼弯了弯唇角,抬手毫不费力便同女娲右手对了一掌,女娲的手掌受到外力,竟向里退去,引着石壁缓缓动了。
龙葵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石壁在她面前开了一道小门,露出一间红光熠熠的密室。密室内光线强烈,龙葵不得不半遮住眼睛适应。
她正要进去,重楼落在前面将她挡在身后,先一步迈了进去。
龙葵心中一暖,从他身后小心探出脑袋。
只一眼,密室里密密麻麻的灵位便让她震惊地移不开眼。
这间密室比外面的空间还要大,四面石壁高低错落,摆满了木牌制成的灵位。红色的火烛烧得满室红光,每个灵牌和火烛的的底座有一指宽的石渠连通,流着粘稠的红色血液,血中燃着殷红的火,同灵牌旁的烛台映照生辉,整间密室,宛若一座巨大而庄重的墓葬。
龙葵愕然失语,不知是被烛台的光,还是被石渠里血色的红,刺得眼睛酸涩。
重楼端起一只烛台,惋惜道:“这是蛟红烛,用蛟的心头血制成,据说点燃可照轮回之路。蛇大为蛟,洛宓自伤制成这烛台,能助上万死灵修魂往生,但也需燃烧她一身法力和妖血来维持蛟红烛数年长燃不灭。”
龙葵的眼泪簌簌往下落,在青儿的描述里,阿宓总是笑得柔柔的,待人极好。却原来她笑着时,浑身无一处不是痛的。日夜受灼烧之痛,她的身子恐怕早已经同空壳没什么分别。
龙葵一个一个牌位看过去,每一个牌位上都刻了两排字。
“明月酒楼伙计董福/陈家米铺长孙陈阿磊”
“程记油坊第三子/谭家二子谭宗”
“三里巷二户阿婆/孙氏小女孙迎春”
“西街口……”
龙葵不解:“同一个牌位为何标注两个人?”
重楼道:“是同一个人,又不算同一人,洛宓把此人生前和转世都记下来了。”
龙葵吃了一惊,密室中的灵牌繁如星海,难以想象,一只不识字不入世的蛇妖是怎么做到调查出这么多人的身世,一个不落地记下来,一笔一笔刻进木牌,又一个一个渡入轮回,直到找到他的来世。
木牌上雕刻的字迹从笨拙到逐渐端正,从呆板到婉约锋回,显然是刻字人努力练习熟能生巧。
龙葵心中大恸:“原来是这样,阿宓费劲心思,帮每个被她无辜牵连的人都留下姓名寻到了来世,想必他们被阿宓赎罪的真诚打动,才终于选择了原谅。”
重楼沉思:“不止,来时就听说,万灵镇数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应当也是阿宓在与天道斡旋。身处六界内欺掩天道,终有一日会报到她自己身上。”
龙葵越听越难过:“……真傻。”
她顺着灵位一一看过来,直走到中间最大的一块跟前,看清上面的字,陡然一怔。
“司徒植/蜀山祈煜”
龙葵惊呼:“是明煜师兄!”
蜀山所收弟子,多是贫寒人家养不起或遭人丢弃的孩子,蜀山以救世救人为己任,尽力收留教养,每个被留下的孩子都会被赐予道名。
她听师父说过,明煜师兄本是被一女子送来蜀山的弃婴,祈煜便是他最初的人间本名,恰好到他这一代是“明”字辈,师父便为他去姓取道名“明煜”,后来大家道名叫多了,便渐渐不再提祈煜。
重楼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似乎是他出塔那日,来镇塔的一堆蜀山小蝼蚁中领头的那个。
龙葵好像很有感触:“明煜师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有匪君子,温文尔雅,阿宓没有爱错人。”
有匪君子?
重楼看了眼龙葵,在心中冷嗤。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太普通了,除了一身白衣,他甚至想不起来这个明煜的样貌。
龙葵摸了摸手上的镯子,突然闪过一线希望,问重楼:“魔化究竟是什么?如果是失去神智和求生的**,让魇妖造一场梦,帮她找回来可以吗?”
重楼只想笑她异想天开:“没有神智,你让她如何做梦?”
龙葵:“……”
重楼见她失落,又道:“但若换种方式,也不是没有生还的可能。”
龙葵又燃起希望:“什么方式?”
重楼道:“看到这个蛟红烛了吗?在洛宓旁边点燃,趁她完全魔化前引她入轮回,她还有一线生机。”
“直接入轮回?”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办法,龙葵瞠目结舌,“这、这是可以的吗?那下一世,阿宓岂非生来就是魔?”
重楼顿时眯起眼睛:“怎么,你对魔有什么不满?”
大魔头的神情转变太快太过严肃,龙葵着实“咯噔”了一下,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阿宓此前一心修仙,她可会愿意成魔?且轮回后,阿宓下一世还会有健全的神智吗?”
我又回来了!抱歉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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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洛水空徘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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