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佟副将从乌雀的口中得知了宴席上发生的事情的始末，期间偶尔向荆飞弋征询是否属实，后者略一点头。
佟副将摸着下巴道：“这样说来，你主子是特意来给我们世子解围的啊。”这个围解的还很及时。
“当然，主子说了，要让世子殿下欠他一个人情。”乌雀骄傲的说出这句话之后，又像被人戳破了泄了气的皮球，迅速的焉儿了下去，“主子从小就怕疼，得知世子被三皇子邀约后，立刻让我备马车赶过来，肯定是路上颠簸的时候伤口就有点裂开了，又被三皇子甩推在地。”
“这个三皇子素来跟我家主子不对付，之前还诬陷我偷盗他府邸的东西，严加拷打，若非因此，主子就不会去华府替我出头，也就不会遇刺中毒……”
说到此处，乌雀话音一顿，眉头紧皱。
佟副将问：“小兄弟，你想到什么了？”
乌雀略一犹豫，“三皇子的母妃……你们知道是谁吧？世子，对我家主子下毒的会不会是……”
荆飞弋直接否决，“不会是三皇子。”
见乌雀还有迟疑，荆飞弋道：“还是之前那句话，人刚从三皇子府邸出来就遇刺，他没有那么傻。而且，我观察过三皇子，他武功稀松平常，没有那个臂力从百米之外一箭射中。”
乌雀：“或许是他手下门客……”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荆飞弋语气骤冷，乌雀脑中晴天霹雳，立时闭了嘴。
三皇子的母妃是乌洛兰氏的洛云公主，是医圣银尘子的关门弟子，既懂药理也擅制毒。而医圣银尘子自乌洛兰氏覆灭后，一直效力于西戎皇室，那三月泉之毒，极大概率是出自他手。
洛云公主已死，若三皇子真的与西戎皇室有勾结，从而拿到三月泉这种毒药，刺杀于白藏花神，这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而且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容莲不会跟他争储君之位，也争不了，与其毒害容莲，何不直接对太子下手？不过他也无法全身而退就是了。
荆飞弋见乌雀知道后怕了，才缓和语气，道：“快到西霜阁了，你先回去传信给楼依依吧，询问她那边的进展情况，你家主子的伤拖不得。”
乌雀匆忙应声，看一眼马车，“那我家主子……”
“放心，我们随后就到。”
乌雀领命，招来一个仆从赶马车，自己则翻身上马，策马先行。
之所以这么放心把主子交给世子照看，是因为世子是这权术风波中唯一的外来客，背景清晰明朗，而都野郡王又曾是先王后十分信任之人，其子必定青出于蓝。
更重要的是，虽然主子对世子表面上看冷嘲热讽，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其实心底是非常重视的，否则今日也不会带伤前来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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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乌雀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佟副将才若有所思的开了口。
“这七皇子有点意思，咱们确实欠了他一个人情啊。”
哒哒悠缓的马蹄声中，荆飞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佟副将摸着下巴道：“今儿那三皇子问你：是否认为乌洛兰氏是异族？这个问题由白藏花神回答，怎么答都没问题，但如果由世子你来回答，不论回答是或者否，都或将都野置于危险之中。”
因为乌洛兰氏不仅仅是异族，它有一层更广为人知的一个身份——叛党！是北凉王心中的一根刺，一日不除尽，一日不安心。
荆飞弋代表的是都野城，代表了都野郡王的立场，乌洛兰氏理应被视为叛党。
但这样又会得罪三皇子。
三皇子容厉，身上流着乌洛兰氏的血，他的母妃是乌洛兰氏皇族进献给北凉的洛云公主，后封为洛云贵妃。
佟副将道：“乌洛兰氏是被北凉吞并的，但又与其他被北凉征服的部族不尽相同，因为乌洛兰氏曾经强大过，骨子里就是骄傲的，虽统纳为北凉子民，但从当年的境遇与区别对待来说，实际上是亡国奴。当年北凉王下令攻打乌洛兰氏的理由是什么，世子可曾听都野的军师将领们说起？”
荆飞弋抿了抿唇，“据说是洛云公主暗害王后，并勾结乌洛兰氏的黔西侯密谋起兵叛变，其中还有西戎国的推波助澜，被斥为叛党，下令剿灭。”
“是的，黔西侯虽是外姓侯，但他是当时最有能力、最有报复、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侯爷。”佟副将对其的评价很高，“当年我随郡王西征乌洛兰氏，与他也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有勇有谋的大丈夫。”
“他本没有资格继承王位，但他当时平定了因先王去世而引发的国内动荡，深得民心，乌洛兰氏王后又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一个献给了北凉，一个嫁给了他。其他嫔妃之子年幼，难以在国难当头时期担此大任。”
“他以侯爷身份统领三军，得咱们郡王高看，特邀军中一叙，这人也着实胆大，只带了十位亲兵，来我方军营赴约。”
“郡王与他都是直爽性子，与他敞开胸怀畅聊。黔西侯说乌洛兰氏子民不认第二个王族，确有判离之意，但不是现在，他们几年前被迫臣服北凉，国民饱受战火摧残，急需修生养息，脱离北凉的时机还未到。”
“黔西侯说，乌洛兰氏当年臣服北凉，答应每年将矿山开采的十分之一的资源进贡给北凉，但近年北凉的胃口越来越大，当初承诺的资源已经完全不满足于北凉的野心，北凉王甚至多次试图插手乌洛兰氏的内政，而现在，无非是北凉王的耐心耗尽了，迫不及待要找一个尚未实行的“密谋叛变”的理由彻底吞并乌洛兰氏罢了。”
“至于是否与西戎国暗通曲款，黔西侯没有否认。因为当时很多乌洛兰氏的子民，无法忍受北凉军在其故土上的肆意践踏，拖家带口的逃往西戎国。黔西侯为了让这些子民在西戎过的好一些，必定也与西戎皇族做了些交易。乌洛兰氏国土面积虽小，但资源却是咱们这片土地上最富饶的，西戎国与北凉国早就垂涎已久。”
荆飞弋问：“那暗害王后一事是真是假？”
“北凉的先王后逝于天枢三十四年冬。”佟副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洛云公主是否有暗害先王后这一点，黔西侯否认了。先王后与洛云公主的真正死因，也并非如外界传言。”
到底如何死的，郡王比黔西侯更加清楚，之所以问，只是确定一下洛云公主死之前，有没有告知黔西侯什么。
显然后者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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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飞弋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佟叔，你又知？”
“嘿世子你怎么还怀疑我老佟的八卦能力呢？”佟副将一手叉腰，自豪的哼道：“当年郡王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而你李叔跟我又是郡王的心腹，一文一武，默契无间，郡王去哪都带着咱俩好伐。”
最早教小世子读兵法练笔墨的，就是李军师，佟副将平日里不着调，但李军师却是不苟言笑的性子，十分吹毛求疵、严苛教学。
父亲身边的那群将领经常调侃世子是受了李军师的影响，才从小到大冷着一张脸。
“当年郡王正在赤乌城述职，王后过世前，曾秘密召见过郡王，告知他七皇子中毒一事，让他想办法找到解药救吾儿。”
先王后的幺子，正是七皇子容莲。
“七皇子身系北凉国运，中毒之事不可外泄，当时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郡王恰是其中之一。”
“虽然外界传言王后是被洛云公主所害毒死的，但实则她是郁郁而终病逝的，中毒的是七皇子。而且当时因为查不到下毒的凶手，不少人把苗头指向洛云公主，她擅长医术也擅长制毒，师父银尘子效力于西戎国，妹夫黔西侯是乌洛兰氏的无冕之王，身份极度敏感。洛云公主害怕陛下听信谗言，因此迁怒乌洛兰氏，于是尽心竭力的医治七皇子。”
“后来，七皇子保住了性命，但因为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眼睛无论如何都治不好了。郡王也辜负了先王后的嘱托，没能在这期间找到解药。”
荆飞弋沉吟片刻，“所以，白藏花神中毒虽是意外，却也是个不可言说的契机。王后因为心疼儿子郁郁而终，正好成为北凉攻打乌洛兰氏的借口。”
“不错，先王后之死的罪责，被扣到了洛云公主头上，洛云公主自知事成定局，无力回天，临死之前恳求陛下留三皇子一命，所谓虎毒不食子，陛下答应了。先王后国丧之日，洛云公主一头撞死在先王后的棺椁前，并非如外界传言畏罪自-杀。”
尘封在不为人知下的真相，一幕幕皆是悲剧。
佟副将看着远处的西霜阁，神色难得稍显沉重，“当时的西戎已经与大唐联盟，日渐强大，北凉要想不被侵-略，必须掠夺更多的资源壮大自己。乌洛兰氏是一块肥肉，足够强大，却又不够强大，这是他们的悲哀，注定成为强者争食的口粮。”
阿曼莎是乌洛兰氏子民，春隐楼是乌洛兰氏的聚集地，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允许三皇子与这些人接触，甚至还默许了三皇子将乌洛兰氏的阿曼莎塞给世子，圣意难测，需得加倍小心才是。
佟副将看似粗犷，实则心思细腻，今日之事，他得飞书告知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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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4：乌洛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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