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前一天茶喝多了,孟谨洲睡得不算好。茶水作祟,神经兴奋了一晚,要不是带了眼罩和耳塞,强行入睡,估计能一直活跃到天明。
第二天没到作息时间点他就醒了。
时间还很早,山间大雾都没散去,雾色浓得只能看清虚影。孟谨洲不认得哪棵是白茶树,但有昨天的记忆在,钻入鼻腔的就都是好闻的甜香。
怕吵着其他人休息,他特意在房间处理了会工作才去隔壁吃早饭。
“早啊,小洲。”李女士热情不减,忙活一早,光是咸菜的品种就摆了三碟,更别提肉包、豆沙包,刀切馒头,加上凉拌菜足有六七盘。
“阿姨早。”
“你在隔壁睡得好吗?时间还这么早,你看林钟又没起来呢。枕头用得习不习惯?”李女士问。
“都挺好的,睡够了就起了。”
“要有什么不习惯的你跟阿姨说啊,别不好意思。”李女士把盛好的粥碗搁到孟谨洲跟前。
“您也坐下来一道吃吧。”
“你先吃,喜欢什么夹什么。”李女士操心完这个又操心那个,“我特意只给你盛了一点稀粥,里面没几粒米,就当米汤喝。我去楼上看看林钟。”
“阿姨,我没什么急事儿,不用特意去喊。”
“哪能回回都让你等啊。”李女士径直往楼梯间走。
李式闹铃效果显著,林钟两分钟后就下来了。
他穿了件白T,底下一条牛仔裤,打眼看上去挺拔年轻,配合他那顶毛茸蓬松的短发,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大约是醒得不够透彻,走路时透出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孟谨洲觉得他穿这身真是青涩的很,颇有读书时的感觉,多看两眼,抬手招呼道:“阿姨把早饭都盛好了,直接来吃吧。”
林钟像得了指令的机器人,肢体僵硬地在餐桌前坐下,捧着碗,打了个哈欠,道:“早。”
作为东道主,他每回下楼都比孟谨洲晚,让别人听去了还以为多怠慢客人。但要是知道现在才几点的话,大家恐怕又会说这个客人有些不识趣。
“今天有什么计划吗?”林钟问。
孟谨洲还在打量他这身装扮,心不在焉:“这里我不熟悉,听你安排。”
林钟感官再迟钝也知道孟谨洲在看他,缩了缩脖子,把衣服的领子往上揪了揪:“茶山也看了,品种和销量情况也分析了。我实在不知道你还需要了解些什么。要挨家挨户走访吗?”
孟谨洲也不知道,他要真有想了解的,坐在办公室看几份调查报告就行了,数据精准还高效,哪用得着这样折腾。
“开车去附近转转吧,昨天提到白茶,我还没见过树是什么样。”
“行啊。”林钟无所谓去哪。
他知道几公里外有一家专门做白茶的农户,虽说关系不熟,但带孟谨洲远远参观一下还是可以。
天气越发热了,闷了一晚的车内空气不怎么好闻。林钟的车开不了空调,提前发动了引擎,把四面车窗都降下来通风。
等上了车,车内却还是闷热,开出去五公里都不见凉快下来。
孟谨洲看着失灵的空调出风口,微微皱了眉:“夏天还没到就这样,等气温30度以上怎么办?”
要是碰上个高温下雨的天气,低气压不得把人难受死?
“实在不行就不开了吧。”林钟看了眼后视镜,让后面想超车的人先行,“南城的夏天再热也热不到哪去。”
“修一下大概要花多少钱?”孟谨洲问。
“只修空调吗?那没必要。我之前找修理厂看过一回,要换的部件太多了,老板也不建议我花这冤枉钱。”
“总不能一直这样。”
“今天路程就十五分钟,将就一下——”话没说完,车子猛地刹车,轮胎原地抱死,发出一声巨响。
孟谨洲没看清前方发生了什么,就不受控地往前倾了大半个身子。一声惊吓还没来得及从喉咙喊出来,就被突然收紧的安全带勒得胸口肋骨一痛,在力的作用下摔回了椅背。
他的头顶磕碰到了车顶,自己还没坐稳,手臂已经习惯性地拦在林钟身前虚扶了一把。
绵软的布料触感蹭在手心,紧接着不算结实的胸膛在他手掌上轻轻一磕。
完全是条件反射的下意识举动。
“怎么了?没事吧?”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前方路面,又看向林钟道。
林钟也还心有余悸,抬头指了指路中央,张口声音还有点虚:“没事,是前边突然窜出来一只小猫。它猛地一下从草丛里钻出来,速度太快了,差点来不及刹车。”
他被孟谨洲的动作限制了思考,身子朝后靠了些,腾出些微小的空间,佯装后怕地轻轻拍了拍胸口,耳根后知后觉般染上一片绯红。
这条间隔在两座山之间的马路没有红绿灯,过往车辆也不多,只粗略地铺了水泥,算不上平敞。
一只大约几个月大的狸花猫从玻璃挡风后露出半个身子,弓着缩在原地,头上的毛发全部炸开,警惕地盯着车头。它大约是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大概是被轮胎急刹的声音吓到了,我下车看看。”林钟打开双闪灯,把车靠了边。
林钟小心翼翼地猫腰靠近,才走两步,小猫就扯着嗓子喊起来,不让他上前。
“喵——!”奶猫的叫声再怎么凶也不像是示威,反倒有点可爱。
林钟假装被它唬住,原地蹲下身不动,小声跟它对话:“别害怕啊咪咪,我没有想要吓你。”
他的语气像是一朵柔软的云,缓缓地飘过去,经他这张脸说出来,更是带着一种温柔,毫无攻击性。
林钟安抚了半分钟,小猫又叫了一声,已不像刚才那么抗拒,表情也有所松懈。
林钟乘势挪动脚尖,轻声哄着:“你这样待在马路中间很危险。”
“我不会伤害你。”
“摸摸脑袋行吗?你别咬人啊。”
他又小声说了几句,小猫背上竖着的毛终于一点点伏了下来。
林钟试探着伸长手臂,安抚地捋着小猫的脑袋。
大约是确认了安全,又或是被挠得很舒服,小猫思考几秒,竟主动蹭了蹭林钟的小腿,然后哧溜一下钻进怀里。
林钟心都化了,手上动作温柔几分,抱小婴儿似的圈着它,顺毛撸它的背。等小猫温顺地靠近怀里,完全不害怕了,才站起来往绿化走。
“马路边不安全,随时会有车过来的,你快回家吧。以后别这样瞎跑,突然窜出来把我也吓一跳。”说着在小猫的额间轻轻点了一下。
小猫随之伸脑袋抗议地叫唤了一声,但声音已不像之前似的那么有敌意,带点讨好的撒娇。
“怎么?你还不认账了?”
“喵。”软软糯糯的一声。
“安全教育课,不听也得听。”
“还给它上课?”孟谨洲看他们一人一猫的对话觉得好笑,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不知什么时候下车的,这会儿就站在林钟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
“它很有灵性的,能听懂。”
趁着小猫有耐心,林钟挠挠它的下巴,放到安全的地方,继续叮嘱:“这里路灯少,到晚上尤其看不清,天黑了就更不能乱跑。”
“记住了吗?”他拉长嘴角故作凶状,自认为颇具威慑力地教育一番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小猫微仰起脑袋,在林钟手心里蹭了蹭。
“要长命百岁啊。”
猫哪有百岁,但孟谨洲不反驳。和煦的阳光铺了林钟满身,柔软的头发搭在前额,闪着金光,让他看起来也毛茸茸的。
“走吧,后面有车要来了。”孟谨洲说。
林钟回过头,两人目光短促地相接一秒,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他把小猫抱去路边的时候,孟谨洲守在后方张望路过的车辆,看似随意地站在那,其实是个护着的角度。
等林钟系好安全带,重新把车驶回正道,孟谨洲开口:“不去看茶园了,我想借你的车,下午出去一趟。”
林钟只当他有工作要忙,没有多问:“好,我去前面路口掉头。”
中饭后,孟谨洲出了门。他循着小石子路,穿过山间的绿色,跟着手机导航找附近的汽修厂。
林钟急刹车时巨大的噪声犹在耳边,车子猛烈前倾时晃动的声响和幅度,都昭示着这是一辆老得不能再老,经不起任何事故的车辆。
它不安全。
车辆被迫刹停时,孟谨洲脑子里只剩这一个想法。
开了二十公里,他终于在一座大桥下找到一间有点规模的门店。空地上零星停着十几辆车,几个半新的轮胎堆叠在角落。
大红色的招牌在日晒雨淋下都已经褪成浅粉色,写着“张飞修理”,看摆设老板还顺带给修摩托。
孟谨洲刚把车停稳,老板就捧着一个大汤碗出来了。他不顾形象地扒了一大口,像是认出了这老破小的发动机声音,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就高声问道:“这车哪里又故障了?”
孟谨洲见他呼啦啦地吃得贼香,忍不住瞧了一眼。
大汤碗里什么都有,米饭拌着煎豆腐,周边堆了几团蔬菜,隐约还有几块排骨。汤色搅和在一起,实在算不上清爽,可也不让人觉得没食欲。老板吸溜一口,似乎美味得很。
“您认识这车?”孟谨洲应道,心想这么糟心的车大概方圆百里都找不出第二辆,有印象也不奇怪,“您先吃饭,等吃好了看看哪里坏的都给修了吧。”
“哪里都坏的啊,”老板又扒拉一口,嚼两口来不及往下咽就开口,“小林的车,你出钱给他修啊?”
“对。”孟谨洲点点头。
老板上下打量他一眼,见孟谨洲不像是开玩笑,说了实话:“要我说不划算,光是把车门和空调修一修,没个万把块都下不来,更别说那些个小的磕碰了,补还是不补啊?这车再过段时间都满10年了,没必要折腾。”
老板把碗底扒拉干净,等孟谨洲考虑,接着把空碗放回桌上又转身回来,话锋一转:“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我是他朋友。”
“哦,你过来修车他不知道吧。”老板领着孟谨洲绕着车身看,把各处毛病都指给他:“你看这几个凹陷掉漆的地方,是他隔壁邻居有次半夜看不清路撞的,后来人家觉得出过事的车晦气,年份也长了,就送给他了。”
“觉得晦气还送人?”孟谨洲不太高兴,五官皱了皱。
“人家也是好心,有车总比没有强吧,况且小林不讲究这些,”老板解释说,“之前也来我这看过,要修的地方太多,各处零件都有要换的。我本来建议修一下后车门,他说这车就是拉货用,能不能开门都没关系。我给报了个价,他就回去了。”
孟谨洲听到“拉货”的时候脸一黑。
“那您是建议别修了?”孟谨洲问。
“是啊,花这个钱修还不如加点钱买个好点的二手嘛。”老板从裤兜里掏出个打火机,点了根烟。他想着孟谨洲估计问个价也就回去了,转身也要往回走。
哪知才吐到第二个烟圈,就听身后那人说:“那就换一辆吧,您这有条件好点的二手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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