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廉价劳动力

天色越发暗了,由青黛色逐渐转为墨水般的深蓝。这个时间点路上已经没什么活动的人群。屋里的灯逐渐亮起,在暗色里更显安静空寂。

林钟在后座上平复好一会,打算推门下车。

孟谨洲的话让他脑子晕乎乎的,一浪接一浪地拍打上来,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

李女士打电话来,问他人跑哪儿去了,还是孟谨洲替他接的。

挂断电话,林钟还靠在方才的位置上,轻轻揉着手腕:“为什么跟我妈说过一刻钟再回去?”

“你现在这幅样子回去,家里人会怎么想,”孟谨洲拉开车门,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示意林钟坐到驾驶位去, “车子我替你试驾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开两圈感受一下,过两天去找老板办一下过户。要是有什么故障,两周内还能保修。”

林钟终于逃离后排,暗自吐了口气。踩下油门时,车子却滴滴滴地发出警报。

这声响其实算不上多大的噪音,但他脑袋还发木,手忙脚乱一阵,索性将车子熄火重启。

重来一次,车内却还是响个不停。

孟谨洲探头看了一眼,出声提醒:“安全带。”

柏木的香气又来了,若有似无地在呼吸间进出,林钟在这坦荡直白的目光下有些局促:“哦,我忘了。”

先前那辆车太破,竟连这种常识都一时间没想起来。

他手上使了点劲,刚要把安全带的卡扣系上,孟谨洲突然拽住安全带的尾端,前倾着靠了过来。

他的身体遮住了窗外半扇亮光,林钟眼前顿时一暗,好半天才重新聚焦。柏木的味道将他拢成一个环,熟悉的香水让每个细胞都提起警惕。

精致的五官在他眼前放大,他看得见孟谨洲高耸挺翘的鼻尖,也数得清每一根睫毛,

他紧张得呼吸都快要停了,只能在半明半暗的狭小空间下,攥紧了手指,说:“我自己来。”

发丝擦过林钟的下颌,修长的手指搭在扣上又松开,孟谨洲指着仪表盘显示屏闪烁的红灯,似是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淡淡道:“安全带提示灯在这里,不系就会报警,副驾也一样。”

林钟“嗯”了一声,微转开脸,抿了一下嘴唇。

十五分钟一到,两人准时下车。

饭桌上,林钟说了孟谨洲花钱换车的事。李女士接连说了三句“这怎么行”,坚决要把车退回去。

孟谨洲好说歹说,用尽理由,最终以自己头上的一个红点说服了她。

其实那不是磕出来的血印子,是他从小就有的一颗小红痣,不拨开头发,没人看得见,但林钟知道。

李女士为此喋喋不休说了好多:“这叫我们怎么办啊,怎么好意思收这样贵重的礼。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说呢?”

接着话题的重心就逐渐转移到了“头疼不疼”、“有没有起包”上面。

老林没参与这个话题,等李女士关心的差不多了,才插句嘴,隔空提杯敬酒,抬头一口闷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道:“小洲,叔叔对你的感谢都在酒里了。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叔叔非常真心地,欢迎你常来。”

林瑞也在大家的带动下说了好几遍类似的话。这顿饭孟谨洲听了无数句谢谢,听得耳朵都生茧。

翌日清晨,林钟听着楼下的动静准时起床。

一夜过去,心绪还是乱的。孟谨洲那句“不是普通朋友”把他这么多天以来半推半就的状况戳破了。他没法再装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他昨晚没吃多少,胃里空落落的,趿拉着拖鞋走到楼梯口,一边低头换鞋一边冲着厨房的方向喊:“妈,孟谨洲起了吗,我今天没晚吧?”

没人回应,油烟机却停了,厨房传来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

林钟踱到厨房门口,又问了一遍:“孟谨洲起了吗?”

孟谨洲今天换了件蓝色的休闲衬衫,内里是纯白的打底,关了火,正在揭蒸笼,听声音转过身来,倚在灶台边。

他唇角翘得老高,像是努力在憋笑:“起了,只比你早十分钟。”

蒸腾的雾气拂过他的脸,那闲散放松的模样,与三年前,就差一件围裙。

一股奇异的感觉泛上心头,林钟差点又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联想刚才喊的什么,他尴尬得几乎遁地而走,开口时差点咬到舌头:“有劲没劲,听到了也不回话。”

“油烟机太吵,我还特意关了听你在喊什么。”孟谨洲把一个个小馒头夹到盘子里,眉眼上挑,“原来是在找我。”

林钟哑火,臊得耳根都红了,辩解道:“只是不想起得比你晚,显得我怠慢。”

孟谨洲没有反驳,把盘子递过去,顺着话四两拨千斤:“现在就不怠慢了?我在厨房忙活,你就站在门口干看着,也不搭把手。”

林钟被堵了一回话,认栽地接过盘子。孟谨洲在他家厨房开火这件事怎么看怎么稀奇,明知不太可能,他还是抱着希冀问了句:“早饭是你做的?”

孟谨洲端着一个杯子紧随其后,在餐桌边坐下,用仿佛看到智障的眼神扫了他一眼,说:“你没睡醒吗?早饭是阿姨做的,我只是热一下。厂里有两个小工生病来不了,他们去帮忙了。”

“哦,”林钟说不上有没有失落,认真往嘴里塞着馒头,说话都有些囫囵不清,“吃完早饭我也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孟谨洲说。

他将牛奶杯递过去,示意林钟别忘了吃另一个小碗里的东西。

林钟和着牛奶将馒头噎下去,才看见碗里装着一枚光洁白皙的白煮蛋,旁边静置着一小碟酱油。

场景太过熟悉,他恍然间被记忆刺中,呆呆地问:“你剥的吗?”

孟谨洲不知为何突然就不想认了,喝空牛奶,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阿姨剥的。”

“我妈从来不给我剥鸡蛋。”林钟捧着鸡蛋看他。

孟谨洲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爸剥的。”

如此爱幼的行为实在不是老林的作风,孟谨洲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但林钟也没拆穿,他比孟谨洲还怕亲密,抿着嘴,就着那点酱油吃了个干净。

吃过早饭,林钟真的带着孟谨洲去茶厂。

这几日天气晴朗,微风轻拂,花香四溢,是春夏独有的气息。

他们照旧把车停在空地上,进门只看见林瑞跟两个阿姨坐在一起挑茶梗。

“爸妈呢?”林钟问。

林瑞本来在跟阿姨们唠嗑,听完张家的八卦,又跟着念李家的不是,短短半小时就把十里八乡的家长里短全都知晓个遍,枯燥的工作都变得津津有味。

见两人进来,林瑞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转移了,停下话头,道:“你们怎么来了?爸妈去探病了,张姨是着凉发烧,王姨上吐下泻了一整晚,现在还在医院挂水。”

“我们过来看看要不要帮忙。”孟谨洲说。

“王姨是吃坏什么了?”林钟问,说话间就准备坐下来加入他们。

“据说是喝了一瓶过期的奶,放在冰箱一个多月放忘了,以为喝两口没事,结果就这样了。” 林瑞站起身来,想招呼他们回去,“不用帮忙,我们人手够。”

“今天少两个人,等爸妈回来我就走。”林钟不愿走,顺手拿了个竹筛。

林瑞想把竹筛拿开没成功,有点急:“哎呀,你别来指手画脚,带小洲哥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我什么时候指手画脚了?”

林瑞无语:“你们去别的地方不好吗,非要挤在这。”

林钟哪有地方去,他算是看明白了,孟谨洲根本不需要他带着考察。那就是个噱头,专骗他这种二百五的。

他心血来潮,抓人做免费苦力,对孟谨洲说:“要不我教你挑茶吧。”

林瑞扶额,心叹他哥真的好没情趣。但孟谨洲没意见,已经拉过一张椅子,有样学样地拿了一盘茶叶在手里。

林钟教得认真,两人凑在一起,头靠得极近,竟无端看出些亲密。

此情此景下,林瑞愣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挑茶不是功夫活,简单无趣,只费时费眼,把老梗和黄叶从毛茶中挑出去就行,孟谨洲半分钟就学会了。

他上手快,以为眼下这一盘不过一小时就能挑完,谁想二十分钟过去,才完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堆。

他拿出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和定力坐下来,奈何还是不多。机械重复又没成就感的体力劳动根本不适合他,劳作大半小时后,速度明显开始减慢并且有拖延的意思。

小工们见有外人在,也不敢聊太多闲话,大家都揪紧头皮,埋头专心工作。

屋外叽叽喳喳的虫鸣叫鸟,屋内却静悄悄的没声儿,这比他们没来前的氛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大家都快坐不住的时候,孟谨洲忍不住开口问:“是我没掌握技巧吗?怎么只挑出这么点儿。”

“挑茶没什么技巧,”林钟手上动作不停,没有一丝犹豫地把泛黄的叶片摘出去,“熟练工一下午也只能挑出二两半。”

孟谨洲闻言脸都皱了。他看着随处可见的竹篓和竹筛,心道哪里是个头啊,给他三个月都够呛。

饶是孟谨洲诚意足,也有点丧气。

趁大家走开的功夫,他悄悄问林钟:“挑茶的工资高吗?我坐这么一会儿都觉得眼睛疼脖子疼。”

林钟手上的动作停了,约莫没想到会被问这个,试图转移话题:“你要是累了就歇歇,不用这么认真,等爸妈回来,我们就走。”

“很赶时间吗,要是担心赶不上比赛,考不考虑增加几个小工?”

“时间是不宽裕,但抓紧点还是来得及。”林钟想敷衍过去却又被孟谨洲盯得紧,只得硬着头皮说实话:“小工不便宜,一小时8块。”

“多少?”孟谨洲猜到会是廉价劳动力,做足心理准备,可淡定的神情维持不到两秒就被打破。

他自以为对林钟的抠门已经了如指掌,不曾想还是大大超出了想象。一个做投资的老板,不说分分钟进账百万,起码也不该跟个位数打交道。

时薪贬值到人神共愤的地步,简直是浪费资源。说严重些,暴殄天物也不为过。

林钟自觉不厚道,不好意思地换了说法,想让孟谨洲好受些:“旺季的时候也有9块的,熟练工会再贵1块…”

孟谨洲不跟他掰扯这几块钱的成本,干脆利落地掏出手机,“叮”的一声,发起一笔转账。

资本家就是有底气,520块都发得盛气凌人:“不挑了,你下午的时间归我。”

孟谨洲:有比我单价还低的吗?这算得上剥削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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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廉价劳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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