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坐在吧台前的高椅上，双手交叉搁在台上，腰挺得笔直，眼神凌厉。
刚才赵盛那话是什么意思？
知道她与别人都不一样？
赵盛在水池、冰柜和咖啡机前来回，他处理着冰块，往透明有设计感的玻璃杯内倒上牛奶炼乳，他背对着她，带着笑意说：“你之前都没这么认真看过我。”
赵盛转身，将一杯冰牛乳拿铁放在了朱槿面前，“在公司，我路过你们人事部，看到你一直会喝咖啡，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请你喝，今天刚好，我亲手给你做一杯。”
朱槿垂眸看那杯咖啡，她上班喝，是因为咖啡可以刺激她即将耗尽的活力，不然她每天一到下午就死气沉沉，还怎么能有好心情应对繁杂的公事。
“抱歉，我其实不爱喝咖啡，你误会了。”朱槿坦诚。
赵盛笑意僵了下，“我后来又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再看了。”
朱槿那条婉拒的消息发出后，赵盛仍旧不死心给了她回复，她不在意，也就没点开。
赵盛自顾自说下去：“刚才在台球店门前，我的那些兄弟们都起哄问我，里面的是不是嫂子，我还真想说是的。”
朱槿想起来那帮在她出来前被赵盛遣开的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生，她打断他这些个脑洞大开又忧郁少年的发言：“赵盛，你如果想当面听听我的想法，那我就很直白的跟你说……你写的学生时代的暗恋，或是刚才你说的那些自以为是的深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赵盛敛起脸上的笑意，他抬手摘了自己的黑框眼睛，神色木讷。
他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朱槿，突然带了些委屈：“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其实就在刚才，朱槿想起来了。
大四的时候，那天她论文答辩，德学礼堂电缆着火，离她所在的教学楼很近。
她当时也不知道是中二病犯了，还是仗着天天练体术自己的身体素质高，砸碎了后窗，帮着救了几个来她大学参加机器人大赛的高中生。
其中一个就有赵盛。
她还因为这件事得到了见义勇为的表彰，这表彰现在还在她家墙上贴着。
那么多人一起救的他，也不知道他犯的哪门子病，偏偏就记得她一个人。
赵盛手肘撑在桌子上，凑近朱槿一些，陷入自己的回忆：“那天，你就一直抱着我，很温柔，然后安抚着我，跟我说别怕，别怕，别怕……”
朱槿嘴角下拉，觉得赵盛有些魔怔了。
朱槿拉开了些距离，一副要离开的架势。
赵盛立马绕到她跟前，着急忙慌说：“别走！别走！你……你如果走了，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别人！”
“秘密？”朱槿声音不着温度，终于切入正题了。
赵盛笑了，手指在朱槿嘴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
朱槿蹙眉，心里骂着，操了个蛋了，救了个神经病是吧……
赵盛绕到朱槿身后，将室内的灯突然都关了，朱槿双眼扫过黑暗，全身警惕起来，赵盛从墙上抽出个遥控器摁下了开关。
朱槿侧前方的白墙突然亮了起来，是投影，赵盛点开里头的一个文件，上头命名着——《小槿的秘密》。
那文件里是视频，他随机点开一个，就开始播放起来。
赵盛的车每日停在朱槿的车旁，他在靠近朱槿这侧的前后车玻璃的角落里都装了摄像头，把她每日来来回回进出的样子拍得一清二楚，包括她那日趁大家加班回公司拿洪淑的手机，后来龙井晕倒，她把他带回自己车上，种种细节都被拍了下来。
朱槿心怦怦跳，完了，她那日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每次做事都十分小心，生怕当代的科技记录下她的与众不同。
赵盛忽然从背后靠近她，贴近她，说：“怎么样？”
朱槿连忙移开身形，来到墙边把灯打开，看他的眼神更加戒备。
赵盛满脸受伤：“你为什么这样看我？我帮你保守了秘密，你不该感激我吗？”
“你偷拍我，你觉得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么？”朱槿一字一句说的明白。
“对不起，我只是关心你。”他语气懊恼又可怜。
赵盛靠近她，声线恢复平静：“我本来今日不想告诉你这些的……”
朱槿心想，她还真得谢谢他，把这些告诉她，不然日后这视频传到网上，那还得了。
“我看见你和那个男的一起吃饭，你对着他笑，我就控不住……”他张着手，原地绕了一圈，“我嫉妒，我发了疯地嫉妒他，为什么他能拥有你，我就不可以！你看，现在我和他一样，都知道你的秘密！”
他停下来，定睛觑朱槿，伸长手臂，想要抱住她，朱槿抬起右腿，直接踢得他原地滚了一圈，摔到了墙壁。
朱槿咒骂：“你有病吧！”
她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手搭在自己的腿上，继续说：“济中路768号，你有空去看看吧，南城最出名的精神病医院。”
看着赵盛呆愣的样子，她质问道：“视频的源文件呢？”
赵盛答非所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喜欢我……没人喜欢我……”
朱槿不知道他犯什么病，这种人就该送去变形计。
朱槿强调：“源文件，拿来。”
赵盛根本不听她说话，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朱槿叹气站起来，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这布洛芬药效也过得太快了。
朱槿没辙，先拿着遥控机把投影里的文件删了，又环顾四周，瞧见了插着读卡器的电脑，她扫眼喃喃自语的赵盛，来到电脑前，刚把屏幕点亮，她就恨不得自己瞎了。
是她的照片，她的钉钉头像，老板要求员工把钉钉头像换成自己的照片，没想到赵盛存了下来。
电脑密码……
她轻敲桌面，也不是她自恋，肯定跟她有关。
先试了她的生日不对，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查了下时间，最终敲下她救下赵盛的日子。
电脑解锁了。
朱槿电脑读卡器里的文件，果然是行车记录仪，她进行了删除，又把读卡器拔出来，把桌上的几张内存卡都掰断后，来到水池前，冲入了下水道中。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赵盛面前，她蹲下，举着读卡器说：“还有其他的么？”
赵盛凝视着她，保持静默。
朱槿不再说话，如果有，那她也自认倒霉，她把读卡器扔到他脚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才迈步，赵盛就趴在地上抓住了她的脚踝，朱槿低头，抽出自己的脚。
“别走！”赵盛趴在地上红着眼睛，哭泣喊道。
无数黑手从他身后飞出向朱槿伸去，朱槿感应到身后的压迫感，她本能地挨个避开，身体躲得快，耐不住她头发长，被拽住了发尾。
这一秒的束缚，四肢，腰身，脖颈，慢慢地，被一只只黑手覆住，圈住。
她闭眼沉思，到这一刻，她都没有感受到魔胎的存在。
除非……这颗魔心，就是赵盛的心。
人心，本就亦正亦邪，生了魔，只要他想掩藏，谁又能看出来呢？
朱槿感受到了什么，抬眸去看，心中也默念起了伏魔经，身后卷来飓风，那些抓住她的力量被斩断，朱槿反手从腰后抽出除魔棍，她身着的短袖宽大，一直将除魔棍藏在后腰，她甩开除魔棍，迅速转身，把刚刚出现的龙井一把拽到自己身后。
除魔棍被她横在自己身前，双手缔结日月印。
“开！”
星盘之下，时空停滞，她挥舞着除魔棍，迅速击退那些源源不断从赵盛身后飞出的黑手，有些触手甚至都来不及化成手掌的样子，只能变成尖刀刺向朱槿。
朱槿每一次的回击十分精准，她几步上前，用除魔棍的另一头抵住赵盛的心脏。
赵盛从始至终都十分清醒，甚至用欣赏的目光直直看着她。
黑色的粗线从他心脏钻出，化为手掌，抓住了朱槿的除魔棍，赵盛见状扯住那手掌，嘴里念着：“她是我的，她是我的，你不许伤害她，你不许伤害她！”
他痴迷地望着朱槿，说：“现在的我跟你一样，你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朱槿看他这副样子，眉头紧锁，她没想好用什么除魔经可以驱除他心中的魔魇，她自始至终仍旧坚持除魔，可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龙井提醒她：“伏魔经你也学了不少。”
听见龙井的声音，赵盛看向朱槿身后，他突然松开了抓住黑掌的手，捂住脑袋，双眼发红，“是你，又是你，又是你！我就要拥有她了，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
被刺激到的赵盛，突然向上举手，“回来！都回来！”
四周忽然充满压迫感，有看不见的力量在迅速收缩。
朱槿见状要撤退，那收缩回来的力量眨眼间将她一起包裹在内，她听见赵盛说：“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就这样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金碧辉煌的大楼早已被看不见触不到闻不着的魔气覆住，毫无死角。
它就是赵盛的身体。
赵盛每日将自己的力量全部注入楼内，这楼对外坚不可摧，化为坚固的堡垒保护脆弱的他，而他赵盛就是这楼的心脏。
龙井没想明白，他一说话，不知道是怎么刺激到了赵盛，赵盛连他自己塑造的堡垒都放弃了，只想着把朱槿圈死在其中。
大楼慢慢抽回的力量，一层一层叠加起来，黑气越来越厚，逐渐石化。
龙井向前迈步，他单手扶墙，强撑住身体，方才从远处瞬移过来，为了打破壁垒进入，已耗费不少气力，后又为斩断魔气召出飓风，此刻力量已捉襟见肘。
那黑气已慢慢凝固，变成方方正正的石头，如果朱槿再不出来，就会被同样石化，永远被困在其中。
龙井思考后屏气，双手欲结龙神印。
朱槿的声音忽而从里头传来：
“四象、四兽、四维，四方神，南方三宿，柳叶朱雀。”
“雀喙柳，草芽新，木繁茂，黄落叶，叶归根。”
她话语平静温和，宛如大地般广纳，安抚众生。
龙井停下动作，这并非朱槿所主井宿的伏魔经。
伴随着伏魔经的响起，无数柳叶从里头将黑壁打破，柳叶飞出四散而落，在空中由嫩绿色渐渐化为暗黄色，落地后，它变得干枯，像是要转为大地的养分，腐烂后再也不见。
这是柳宿的伏魔经。
龙井站定看那层层绕绕的黑雾，黑雾淡去，逐渐显出朱槿和赵盛的身影。
赵盛紧紧拥住朱槿，伏在她肩头哭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龙井目光轻蔑，还有脸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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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柳宿善恶终分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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