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
不远处的龙井喊她,他迈了几大步快速来到她跟前,朱槿站在原地未动,神色警惕。
龙井见她这模样,问:“怎么?”
朱槿仔仔细细观察他,带点试探的口吻:“回去跟你说?”
龙井不明白她这是怎么回事,只道:“好。”
朱槿稍稍松口气后,又试探说:“师父,拉我。”
龙井低头看向她伸出的手,眉梢微扬,他双臂环胸,下巴微抬,那副高傲的样子,似乎在等她解释。
朱槿这下宽心笑开,拉住他的衣角:“呼……吓死我了,师父,快走吧。”
龙井不懂她整哪一出,看她步伐笨重,伸手拉住她戴着手套的手,两人一道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这雪松林子。
朱槿回去的路上将方才所闻所见告知了龙井,龙井走到人多的地方,停了下来,回身对她说:“看来有人不想你来这北方。”
“我头回来,那人似乎认识我一般。”朱槿弯腰拍拍自己膝上的落雪。
龙井扫视一圈:“不仅认识你,甚至还了解我,指不定此刻还在暗中观察我们。”
朱槿压低声音:“师父,那我们能对个暗号吗?只有我俩知道的那种。”
龙井笑了下:“没必要,你该上套还是会上套。”
朱槿扁嘴,懂了,在她师父眼里她缺心眼呗。
又在这雾凇湖呆了许久,麋鹿雪橇的带团人看日头也下去了,就唤着大家集合返回。
朱槿今日这小半天玩得也挺尽兴,外加舟车劳顿的,折回后就和龙井回了民宿。
龙井是黑户,民宿朱槿只订了一个房,是睡炕的大通铺,她和龙井俩人绰绰有余。
哪怕睡一头一尾,也能互不干扰。
龙井脱了外套,转眼见朱槿被围巾缠住了脖子还解不开,顺手给她松了松,“挂你衣服拉链了,再扯围巾就坏了。”
“喔……”朱槿瞥他,埋头将自己臃肿的羽绒服帽子一并脱下。
“师父,你刚刚在雪松林怎么没跟上我呀。”朱槿倒了杯热水,她方才都没敢在外头问。
“这是人家的地盘,幻术迷眼。”龙井坐在炕上,双手向后撑,活动了下脖子。
朱槿吹了吹热气:“我刚闻到了魔气,但又和之前遇到的那些不太一样。”
龙井:“如何不一样?”
“说不上来。”朱槿回忆着那些随着雪落隐去的魔气,“那人能变成你的样子,是幻颜,又能在我面前一下子就不见了,也是幻术吗?还是说他是除魔师,他用的是除魔经?”
龙井思忖着朱槿的话:“那人只引你过去,想必是我一眼便能看穿他,怕没那么简单。”
朱槿叹口气:“哎呀,怎么每回都能遇到点事儿呢。”
龙井盯着她:“那你下回还想出来?”
朱槿哽了下,犟嘴说:“想!”
龙井扯了下嘴角,躺在玩手机,不再搭理她。
晚餐是民宿老板娘提供的当地美食,特地送来他们的房间,朱槿和龙井简单用了些。
打开行李箱拿换洗衣服的时候,朱槿看见自己带来的那幅画,她摸了摸,也不知道自己图个什么,非要来这地方看一眼。
夜很长,但是这炕上的被子很短。
老板娘只提供了一床被子,这天南地北般宽阔的大炕,睡得地方立刻只有这被子那么点,不盖还是有些冷的,朱槿只好背过身,攥着被角阖眼睡觉。
“师父,明天我再问老板娘要一床,今天太晚了,你凑合睡吧。”朱槿嘟哝。
龙井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听见她说话,又扭头看她,见两人中间被子扯得笔直漏风,他又挪了些过去,让这被子凹下来,封住这空隙。
朱槿察觉到他的动静,没睁眼,嘴角倒是偷摸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朱槿又梦到了那个画面,西湖冰冻三尺,风雪交加。
龙井和朱菱相对,他面色苍白,她下压嘴角,揣着木盒,转身离去。
但这回她又听见了其他声音。
“白虎,好了吗?画完了吗?”有个憨厚带笑的声音催促问。
“马上就好了,别催别催,我作画,要讲究神韵。”
朱槿听着这两个声音,转身去看,那是雾凇湖旁的雪松林,林中有个松枝围起来的小屋,她立在门口,看着院内的几人。
她有些茫然,回身去看,空中是龙井与朱菱西湖相见的画面。
“画完了,画完了。”
院内风骨翩翩的白衣男子说着。
当他将画举起,朱槿能察觉到身后一阵狂风,雪花飞舞向那画纸钻去,她方才见到的西湖湖畔场景,已全数落在了画上。
朱槿忙不迭走了进去,站在他们二人身前,一起观赏着这幅画。
“玄武,是这样吗?”那白衣男子问。
朱槿这下了然,面前这两位,就是龙武庙说书大师曾经说过的白虎神和玄武神。
白虎神温雅俊美,玄武神憨厚有福相,真和那说书大师讲的如出一辙。
玄武:“是这样,没错。”
“你们可真敢,用这种事打赌,戏弄我徒弟。”
又传来个女声,朱槿仰头去看。
一身红衣,英气美艳,她坐在木屋二楼庭院的栏杆上,垂着一只腿甩来甩去,目光也落在那幅画上,挥拳就要暴揍他们的样子。
白虎挤兑她:“朱雀,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可是玄武用天地干支六爻算法卜出来的画面,算无遗策。”
“三神,你们说什么呢?”朱槿身后传来另一个女声,她转头去看,也是一身红衣,那是提着坛子酒的朱菱。
还有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龙井。
玄武清了下嗓子,正准备收回画,朱菱却看见了。
她搁下手中坛子酒,盯着那卷起来的画道:“这画的是我和……”
白虎抬头看事不关己的朱雀,又瞥眼沉默扭头的玄武,一个都靠不住!
“玄武他没事干,我就说打个赌,赌他测算世上万事准不准。”白虎温和笑着,“这不你师父朱雀就你这么个宝贝疙瘩,我们就测测你。”
朱菱仰头望向朱雀,朱雀尴尬一笑:“徒儿,这可跟为师没半毛钱关系,就他俩无聊至极。”
龙井抬手一收,那画就落在他手中,他稍稍用力就要粉碎,朱菱连忙扯住了这画卷。
朱菱从龙井手中抽出画卷,展开放在桌上,“行呀,那我就来看看,玄武神测得准不准。”
她拿起毛笔,在这画卷下方写下字:朱菱,北,雾凇雪岭。
朱菱爽朗道:“行了,我自己来见证。”
几人被她这大大方方的样子镇住,随后都开怀笑了起来。
朱雀从栏上跳下,揽住她的肩:“不愧是我的好徒儿,来,喝酒了,南安城上好的菩提醉。”
朱菱则回头望向龙井,龙井一如既往不作声。
朱槿视线在二人间来回,别人看不出,但是她看出来了。
她朱家老祖宗,对她师父,有别的心思。
好冷……
好冷……
朱槿感觉自己周身温度降了下来,面前的一切支离破碎。
她缓缓睁开眼,梦醒了。
朱槿来回望去,除了天空的月光,就是雪松林,还有身后那泛光的雾凇湖。
察觉到自己手中握了什么,她低头看去,是那幅画。
“啊。”
画卷烫手,她赶忙松开,那卷轴飞至空中,寒风之下,焚烧成灰烬。
灰烬落下,又有什么其他东西在这暗夜之下滋生,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她耳畔响起几个声音:
“嗯?吾徒血脉。”
“朱雀,当真?”
“我不是白虎,哪会满口胡言。”
“朱雀!你说谁满口胡言呢!”
朱槿被冻得瑟瑟发抖,但是这熟悉的声音让她忍不住问:“你们是三神?”
白虎:“哎呀,聪慧。”
朱雀:“不愧是吾徒血脉。”
朱槿疑问:“你们还活着?”
静默了片刻,玄武开口:“四方神牺牲本我,净化世间,吾等神力已散,封了最后的本源于画作中,就想看看,是谁接了龙井那最后一丝生机。”
朱槿抿嘴,脑袋闪过很多想法。
四方神牺牲本我……所以她师父是为了这世间,才于千年前坐化。
神力已散……那他们……便是死了。
可是……
朱槿又疑惑:“最后一丝生机?”
朱雀颇为尴尬说:“嗯……因为一些还不起的人情,龙井于世存了微末龙息,而你承了他的气息,续了他命脉,也是缘分。”
朱槿懂了,是他的逆鳞和心窝骨。
白虎心满意足:“行了,瞧也瞧过了,这下也没遗憾了。”
朱雀生气:“这芝麻绿豆点的本源之力可真不经用!”
朱槿望向大雪纷飞的夜空,预感到他们要走了,她急迫说:“你们不想见见他吗?”
师父一定很想他们。
须臾静默,玄武含笑道:“小女娃,吾等时间到了,无法多言。”
朱槿还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玄武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女娃,吾以四方神的身份,在此祝愿,望你与他,百年安好。”
白虎加一句:“喜乐常伴!”
朱雀沉思后说:“嗯……也让龙井尝一回寻常百姓之乐吧!”
尾音被风雪声淹没,一切悠悠而散。
朱槿知道,这回,他们是永远离开了。
没有四方神的福照,寒气于四面八方侵袭朱槿的身体,她现在就穿了单薄的睡衣站在冰天雪地里,双脚埋入雪中,早无知觉。
朱槿尝试转身,奈何觉得她一用力,这腿可能就断在这雪里了。
“操蛋啊……”她暗骂,她是怎么来的这儿,怎么连鞋都没穿。
侧方传来脚步声,朱槿被风雪迷眼,转头去看,那人已站定在他身旁,弯腰抱起了她。
朱槿闻到了他身上的魔气,是白日里的那个气息,双眼不自觉泛了槿紫色,她警惕问着:“你是谁?”
“你现在还有心思问我是谁,我是你救命恩人。”他说话的语调,和白天那个假龙井一模一样。
“就是你假扮我师父。”朱槿直直看着他,这人捂得十分严实,看不清样貌。
“嗯,是我,先出去吧,活命要紧,雾凇雪岭天寒地冻,你再呆会儿,双脚别要了。”他抱着朱槿向雪松林外走去,朱槿也冻得实在没力气反抗。
抱着她的人没走几步,侧边就飞来两个冰刀,那人躲避,手里一空,朱槿已不在他的怀里。
龙井胸膛起伏,他抱着朱槿,打量了她数次,确认没事后,凝重的神色才缓和了些。
那人见状,说:“有人救你,那我就走了。”
朱槿和龙井还未说什么,那人又伴着风雪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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