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离开那羊肉店都是无精打采的。
宋嬢嬢不让她给钱,她只能默默塞了点现金在餐巾纸盒的下头,她不想欠别人的,尤其是……宋安的。
她第一回知道魔物的存在,没有除魔,没有伏魔,而是放任不管。
“师父,我就这样离开,对吗?”朱槿有些自我怀疑。
“你觉得对就是对。”龙井走到路的外侧,生怕现在魂不守舍的朱槿一不留神被车撞了。
朱槿问了之前一直想问的问题:“师父,千年前,也是这样吗?”
龙井淡然:“自然不是,千年衍变,总有守恒之法,我这死而复生的四方神,也无法阻挠。”
朱槿弯腰从旁边的窗户上捋了把雪,她低头将这雪重复按压,直到变成一个雪团子。
她停了下来,将这雪用力一扔,飞得老远,落在厚雪之中,砸了个坑。
她朝着那个方向张大嘴巴无声大喊。
须臾,她沉下呼吸,说:“好了,发泄完了,这事儿就算结了,师父我们去下个景点,冲冲冲!”
她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别家种个萝卜还是青菜,她都管不着!
她戴着这个小熊帽子,俩耳朵跟着她跳跃的动作晃动。龙井瞧着低头笑了下,实在觉得可爱。
没忍住,从后方抬手拍了下她的帽子耳朵。
朱槿回头:“怎么啦师父?”
“没事,走吧。”
*
下午的行程很简单,去雪岭之巅坐缆车看夕阳。
摆渡车会先将游客沿着山路送到中间的落脚处,这样就避开了最难爬且最危险的山路,再往上的路大概花个三小时就能走完,到达山巅。
爬山这种费体力的事情对于朱槿这种运动细胞发达的人来说自然不是难事,哪怕穿着厚厚的衣服,她也劲劲的,哼次哼次爬的比谁都快。
龙井跟在她屁股后头,也是一步没落下。
到了山巅,朱槿发觉自己超越了刚才那大巴车的全数人。
朱槿张开手臂,摘了口罩,任由山巅的寒风吹着她的脸,她笑着说:“好自由啊——”
龙井属实没太明白,现在的人为什么要干这么费力的事情,气喘吁吁累个半死爬上来然后又下去了。
不过朱槿跟他解释过,说是为了解压,而且可以与大自然亲密接触。
这雪岭的缆车要预约排号,来这儿的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看个雪山的日落。
朱槿不例外,甚至拿到了最佳时间的缆车票。
“师父,到我们啦!”
朱槿朝着龙井招手,龙井不紧不慢的,她向前迎了两步,拉住他的袖子就往缆车区走。
她把票给到工作人员,俩人单独上了这小型的缆车。
他们并排坐着,四周用透明玻璃封起围住,全程下去很慢,大约二十五分钟,就为了让游客观赏这雾凇雪岭的景色。
龙井不爱主动说话,朱槿也不言不语。
缆车内出奇得安静,他们的面庞被前方的夕阳照的橙红一片,眼中映照出一个红色小点。
朱槿望着这被余晖照耀的皑皑白雪,心想着:好美,这回是真没白来。
那颜色越来越红,这抹浓郁的颜色,让朱槿想到了两个人。
朱雀神和她朱家先祖,朱菱。
朱槿扭头去看龙井,打量起他的侧颜,大部分时间,她师父都是这般喜怒不形于色。
偶尔会和她说冷笑话,偶尔也会嘴毒骂她。
但也会温和与她说教,教她做人处事的道理,纾解她心中的郁闷烦恼。
甚至,很尊重她。
“师父。”朱槿下意识喊他。
龙井缓缓偏过脸觑着她,目光就是这般冷静,然后蹦出两个字:“怎么?”
朱槿:“你教徒弟的法子,是跟朱雀神学的吗?”
龙井冷哼一声,揶揄道:“我跟她学,那你定是喝酒天下第一厉害。”
朱槿想到梦中看见的那些坛子酒,是叫菩提醉吧,朱雀神似乎非常喜欢。
朱槿好奇问:“朱雀神是怎么收我朱家先祖当徒弟的?”
龙井回忆了下,道:“路边捡的。”
“展开说说呢?”朱槿眨巴着眼睛,说话的语气也带些撒娇。
龙井余光扫了她眼,目光落在那夕阳之上,说:“有回朱菱除魔被魔物所伤,朱雀路过,朱菱向她求救,朱雀视而不见,就看戏,还不忘拿把瓜子磕,边磕还边笑话她。”
“然后呢?”朱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相遇。
“你先祖朱菱见打不过只能跑,旁边就是湖,她愣生生从湖这头,游到了湖的那头,嘴里还不忘骂两句朱雀。”
朱槿想了下,试探问:“不会是西湖吧?”
龙井笑眼瞧她。
朱槿不可置信:“真是啊!”
她朱家老祖宗可真够猛的!
后来自然龙井和朱雀都出手了,朱菱安然无恙活了下来。
朱雀看朱菱是越看越顺眼,心血来潮,就收了她当徒弟。
这上天入地朱雀神唯一的徒弟,悉心教导,无不护短。
朱槿琢磨着:“四方神可以收凡人当徒弟吗?”
神明和凡人,两者身份间,隔了鸿沟。
“朱雀才不会管这些桎梏。”龙井遥想到朱雀自命不凡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偏头看向朱槿,目光温和,补充道:“而且,我也收了你当徒弟,不是么?”
朱槿对上他的目光,心中咯愣,她垂下眼眸,踌躇后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那一堆铺垫,这才是朱槿真正想问的。
当时没头没脑的,上班收到龙井的消息让她速速回家,进了家门就说要收她为徒,仔细琢磨,说的那堆理由,都很官方,她觉得不是真正的原因。
龙井注视着她,没有回答。
“是因为朱菱,我的先祖吗?”
朱槿紧张地抿了下嘴唇,而龙井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动作。
龙井收回视线,投向缆车之外的雪景,静默须臾,他才开口给了她答案。
“嗯。”
朱槿顿住,用力抿着嘴唇,慢慢转回了脑袋,她望着飘下的大雪,眼睛瞪得有些大,不让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从眼眶中泛出来。
她明明猜到了答案,还是忍不住去问,现在心里难受,也是自找的。
龙井不太明白朱槿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非要追根究底的话,起初愿意多和她说几句话,的确是看在朱雀和朱菱的面子上。
初见时她紧张撇嘴的那个小动作,让他想起了朱菱,朱雀每每训诫她时,她也爱撇嘴。
确定了她的身份后,看着朱雀指导朱菱编撰的除魔戒律变得那般破烂不堪,顿时感慨,心中不忍她以后见了魔物无还手之力,这才有了收她为徒的心思。
还有,她壮着胆与他谈着条件时,小心翼翼求他留在这世间活个百年的眼神,他至今也没忘。
龙井再度转头去看朱槿,愣住了。
“你哭什么?”
她鼻尖红红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掉了下来,刚好他全部看在眼里。
朱槿犟嘴说:“我没有,眼睛盯着太阳看,酸。”
龙井狐疑,“真的?”
朱槿不吭声,真的假的你猜吧,猜你也想不到原因。
龙井看着她,她神情十分倔强,面颊上还挂着眼泪,他伸出手,曲着食指顺着她的脸滑了下,将那滴泪拂去。
朱槿被社会和生活打磨后习惯压抑自己的情绪,这情绪好不容易压下去了,眼泪被龙井这么一擦,就又忍不住涌上来了。
她盯着夕阳,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师父……”
“你每次看我的时候,想的是我,还是朱菱?”
龙井目光没有移开她的面庞,收回了替她擦去眼泪的手,他静了须臾,忽而笑了下,反倒问她:“为何这么问?”
朱槿这时已经不想哭了,想问的问完,她心里就舒坦了。
她知道自己是沾了先祖朱菱的光才被龙井眷顾,但是……人嘛,终归不想被当成替代品。
“因为我是朱槿。”她这样回答龙井。
“我知道你是朱槿。”龙井认真接着她的话,见她仍旧望着落日,龙井又继续道,“也从未把你当成过别人。”
朱槿怔住,偏过脸看他,水汪汪的眼睛还有残余的眼泪。
龙井的神情有些迷茫,又带了些笑意,他抬手,和在西湖湖畔一样,用宽大的手掌捏住她的脸,从她脸上捕捉她的情绪。
朱槿垂下眼,避开他探寻的目光,心里想的却是:又被捏成胖头鱼了……
看了她片刻,龙井眼中的茫然逐渐消失,他想到了什么,缓缓松开了捏着朱槿的脸的手,一动不动凝视她。
他琥珀色的眼眸也有了些慌乱,可须臾又镇定下来,摆出以往居高临下的姿态。
他问:“你知晓为何南方的除魔戒律上有绘金的龙纹吗?”
朱槿这下抬眸看他,这问题问得奇怪,她自然不知道答案。
她摇摇头。
他又问:“那你又知晓,为何南方的除魔戒律上会有关于龙族的信息吗?”
朱槿又摇摇头。
龙族并非南方之神,南方的除魔戒律上,不该出现这些。
龙井告诉她答案:“朱菱写的,龙纹也是她绘的。”
朱槿静坐,不解于龙井说这些的原因。
龙井语气平静,诉说着一个事实:“朱菱,她心悦于我,她的心思,我知晓,她师父朱雀知晓,当然其余二神也知晓。”
朱槿呼吸一滞。
龙井这般平静无情说出了这件事,让她有些害怕。
龙井洞悉道:“你也知晓,是吗?”
“嗯。”朱槿轻声应他的话,莫名心虚。
龙井:“那你方才这样是因为——”
“啊——”
缆车之外传来尖叫声,两人对话被打断。
前方的缆车忽然断裂,上头的挂钩变成突刺,刺穿了其中一个游客的脖颈,那名游客被吊在空中,这些场景在夕阳红的衬托下,血腥诡异的凄美。
朱槿刚拿出除魔棍,时空已经停了。
龙井打量四周,立刻搂住她的腰,将她带离了缆车。
二人回到了山巅。
“不要!”朱槿回头的一瞬惊恐大喊。
她眼睁睁地看着,所有悬在空中缆车之内的游客,骤然被压成肉饼,血水顺着底部流出,那一个个缆车,也从悬架上掉落进深渊,鲜活的生命全部逝去。
龙井蹙眉,四处环视,这魔物并非是缆车,懂得隐藏,懂得吸食人的元气,以人的性命作为养分。
朱槿压制自己的情绪,也努力思考着,在哪里,就这么悄无声息间凭空夺取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龙井握住朱槿的手腕,不敢让她离开自己身旁半步。
“小心。”龙井叮嘱她。
朱槿辨析着空气中的魔气,时有时无,无从捕捉。
“不会是……宋安吧?”她皱眉,她记得宋安会隐藏魔气。
“不是。”她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要了结人性命,他早就在前两次杀了她了,还要等到现在,当着她的面,大张旗鼓的演这一出么。
“终于找到你们了,危险,你们先跟我下去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安从大雪中化形,出现在二人面前,一脸担忧着急的模样。
龙井盯着宋安的神色,又竖耳听了听。
宋安招呼着他们:“走吧。”
朱槿还未说话,龙井将自己挡在了她身前,识破沉声道:“你不是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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