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季年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11岁的自己,在自家院子里听到隔壁传来的惨叫声,那声音听的他揪心,他轻轻推开了隔壁院的大门,只见满地的鲜血!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把菜刀,菜刀旁躺倒着一个男人,水井边漏出一截小腿,不知躲在背后的究竟是谁。
不待他走近,妈妈就冲进来将他拉走了,再往后,他们一家就搬走了。
从睡梦中惊醒后,他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去了那里。
那是沪城郊区的一个村子,叫“胡家村”。
2011年,父亲因工作原因被调往了沪城眼镜公司,他们一家也就跟着搬了过来,想着人生地不熟,爷爷奶奶就留在了老家。
为了照顾他,妈妈短暂的做起了家庭主妇,只剩爸爸一个人有收入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在沪城的郊区租房居住,于是在工友的介绍下搬到了胡家村。
刚搬来那段日子,一切如常,他很快就和村里的小孩儿们打成了一片,这里除了外来的租户几乎全姓胡。
住他隔壁那户有个姐姐,他只偶然见过,她留着很长的刘海,几乎要遮住了眼睛,听说他们家只有她和她的爸爸,那个叔叔总喝的醉醺醺的,常在清晨或是深夜进出家门。
“季年,你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呀。”
“借我看看呗。”
“你又想抄我作业。”
“都是朋友,这有什么关系!”那小胖子是他同班同学,和季年关系是不错的。
“好吧好吧,别全抄了啊。”
“知道知道。”小胖子打开习题册发现他最后一道大题没做:“诶,你这题怎么没做啊。”
“我不会。”
“那怎么办。”
两个小孩儿原本是在家门口的木桌旁看漫画的,快到晚饭时间了小胖子才想起要抄他作业,为了能按时回家,他拉着季年不让他走:“等等,等等,5分钟,我保证5分钟就抄完。”
“你快点儿,我妈都开始炒菜了,一会儿我爸该回来了。”要是让他爸看到漫画书免不了一顿骂。
“诶!”瞧着胡馨背着书包回来了,小胖子喊住了她:“胡馨!”
季年回过头去,是隔壁那个姐姐:“姐姐好。”
“胡馨,季年不会做最后这道大题,你帮他看看呗。”
季年觉得小胖子很没有礼貌,赶忙起身摆手:“不用不用,谢谢姐姐。”
她记得这个小孩儿,搬来的第一天,他给自己送来了一串洗干净的葡萄,介绍了自己还有爸爸妈妈的名字。
所以她停顿了脚步,接过了小胖子推过去的习题册,很快就写下了详细的解题步骤。
“给我给我。”待她放下笔,小胖子二话不说就抢了过去。
“谢谢姐姐。”
“不客气。”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只这三个字,她便又低着头进屋了。
“那个姐姐在哪个学校?”
“胡馨吗?她是一中的。”
“她比我们大,你该叫她姐姐。”
“哼。”小胖子哼了一声:“他爸是个酒鬼,还欠我们家钱呢,我才不要喊她。”
“啊~”她看上去那样文静,爸爸怎么会...
“你刚搬来,还不知道,她妈跑了,她爸不是她爸。”
“她爸不是她爸?”
“我奶奶他们讲的,她妈妈是怀上她以后才嫁给她爸爸的,后来让她爸爸知道了,她妈妈就跑了。”
“那为什么不带她一起?”
“不要她了呗。”
“那她好可怜呀。”
“你从来没有听到过吗?”
“听到什么?”
“他爸一喝醉酒打她,你没有听到过吗?”
季年想起来有天夜里听到的酒瓶摔碎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吼骂和哭泣声,他那会儿睡的迷迷糊糊,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回想起,原来是她在挨打,随即惊恐的瞪大了双眼。
“村里人都知道。”
就在他出神之际,耳边传来了爸爸的声音:“季年,怎么还不回家?”
他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才想起自己的习题册还在小胖手里,一把抽了回来:“来了。”说罢便跟着爸爸回家去了。
“诶,最后一题我还没写呢。”
自那天以后,季年就格外关注隔壁院儿的动向,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伸着脖子张望。
“看什么呢?”
“啊?”瞧着妈妈端出来的一盆玉米,他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厨房拿出一个瓷盘:“妈妈,隔壁那个姐姐教我写作业了,我想送她几根玉米。”
“嗯,去吧。”季年妈妈叫杨柳,今年33岁,以前在老家的纺织厂里做过出纳,搬来沪城以后,为了照顾儿子,做起了全职妈妈,但她是个闲不住的,刚稳定下来,就盘算着要找个活儿,故而没有时间和村里其他人扯闲天儿,也就还不清楚隔壁的情况。
季年双手捧着瓷盘,到了门口发现自己没有手敲门了,便将瓷盘放到地上,才起身敲了敲门。
少顷,那扇铁门由内向外轻轻推开一条缝,瞧见是他,胡馨问到:“有事吗?”
他捧起地上的盘子:“姐姐,我给你拿了玉米,刚煮好的。”
自从妈妈走了,村里人便很少和他们家来往了,所以面对这样的善意,她稍显生疏,但很久没有人主动靠近自己了,她不想拒绝:“谢谢。”
趁着他打开门的功夫,小季年把脑袋伸了进去,院子不大,左手边有口井。
“哇,你们家有井,我们老家的房子里也有。”
“你...”
他捧着盘子钻了进去:“要放进去吗?”好奇心驱使他进了这个院子,恐惧又促使他不敢直接进到屋子里。
“你作业写完了吗?”
小季年摇了摇头。
“我爸爸出去了,只有我在,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
“真的吗?那我回去拿作业。”
等他再回到胡家时,胡馨已经把自己的书本抱到了院子里那张方桌上,嘴里正吃着他送的玉米。
小季年对自己这个邻居充满了好奇,时不时便停下笔看看她,瞧瞧她的头发,瞧瞧她的眼睛,瞧瞧她的书本。
“这是你的试卷吗?”
“嗯。”
“哇,你考了149分耶,好厉害呀。”
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6月间下午的太阳已经开始毒辣起来,她起身把桌子往阴凉处挪动:“热吗?”
小季年摇了摇头,少顷问到:“小胖说你得过奥数的金奖。”
“嗯,但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你现在也还是小朋友呀。”
她低头抿嘴笑了笑:“我是小朋友的话,那你呢?”
“我就是小小朋友了呗,哈哈哈哈。”她的眼睛亮亮的,睫毛好长:“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明天我不在家。”
“你要去哪里?”明天是周日,不用上学。
“我有些事情。”她周末会在外头做兼职,攒些生活费,下半年就高三了,学费书本费也是个问题,还有将来大学的学费,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只要考上大学,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那周一我们能一起去上学吗?”
她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如果她出现在了他的身边,很快那些孩子的父母就会让自己孩子远离他。
“为什么,我们是同一个方向呀。”
“我们早自习时间太早了,那时候你还没有起床呢。”
“唔,好吧。”
“如果有不会的题,可以来找我。”
“好耶~”
那之后,季年便常去找她请教,但为了攒学费,她又多找了一份炸鸡店的兼职,常常是深夜才能回家,小季年便只能周末再见她了。
为了能够留住这个新朋友,胡馨每周五都会稍早一些赶回家,给他带些吃的,小家伙也早早就等在了门外,瞧见她来,欢快的招手道:“姐姐~”
她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头是她炸的鸡翅,炸的脆脆的,因为怕冷掉装了整整三层纸袋:“还好,还是热的。”
“好香呀。”
“快吃吧。”
“我们一人一只。”
“我每天都能吃,这是特意给你买的。”
“谢谢姐姐。”
她揉了揉他的头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巾,等他吃完,替他擦去了嘴角的油渍:“再擦擦手。”
“这是你炸的吗?”
“嗯,好吃吗?”
“好吃,我看看你的手。”借着门前昏黄的灯光,他用那双油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疼吗?”上次妈妈给他炸酥肉,手上就被溅了油点儿。
她手上大大小小十几个油点儿,起初是疼的,但现在已经习惯了。
她瘪了瘪嘴:“疼呢~”她想要得到小季年的关心,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了。
小季年握着她的双手,轻轻的吹着那些油点儿:“吹吹就不疼了。”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这样在闷热的夏夜里彼此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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