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高空之下，幽玄冥火正熊熊燃烧着这片辽阔的人间大地，试图将一切都焚烧殆尽，也包括她。
鹤栖感到自己正在从云间坠落，猎猎呼啸而过的风拢住了她的双耳，使得远处人群中传来的声音听不真切。
鹤栖凝神分辨。
有人道，
“我们赢了，我还活着。”
“是鹤栖神君，神君救了我们！”
“可是神君她好像……”
“休得妄言。那可是拯救了天下苍生的鹤栖神君。莫要污了神君圣名。”
“那魔……终是灭了……”
人头攒动，所有人都注视着她，眼中有发自神魂的震撼，有劫后余生的后怕，有看破生死的淡然，有审视，有敬畏，还有许多晦涩难解的情绪。
他们好似都在迎她，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又默默地往后各退一步，袖手旁观，无一例外。
“鹤栖神君，一剑诛魔，平定祸乱，造福天下，以身殉道，流芳千古。”
不知何处，传来了祭神乐歌。
先是一人以声和之，而后是千千万万人。
神君从众生眼中，终是看清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幽火已彻底裹挟吞噬了她。
*
群山之间，一道流光残影掠过，引得云间仙鹤皆歪头瞩目。
只见那道流光，急急停在一道在山谷掩映下不太显眼的幽径处，凝霜的剑气惊起了一片气旋。
花瓣纷飞飘落后，露出了后头从剑上轻巧跃下的人儿。她已在衣袂翩跹间变换了模样，不再是成年女子的身量。
少女移步换景，眨眼便飘出数百步。她剑指一挥，落在身后的本命剑便顺势遁入她的体内。
在即将迈入谷前，路过一洼清水时，她转眸一瞥。
只见倒影之中的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最普通的素底黛蓝山水纹弟子服，披发簪钗，腰侧带剑，环佩叮当。
就是她过于古板严肃的神色，与那张粉雕玉琢的稚嫩脸蛋儿，实在毫不相称。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装模作样，虚张声势。
当然，若要说最最违和的地方，还数她额间的一抹朱红。
一个不应出现在外门弟子身上的道心印记。
少女随手一糊，朱红便从她额间隐去，这才终于满意。
她收回目光，脚步轻盈，朝着前方隐约可闻的喧闹人群奔去。
铛——
杳杳钟声伴着震荡云气的雄浑灵力从主峰远远传来，长鸣不止。
是三清宗独有的天地钟，其声能在须臾间传遍宗内每一隅角落。
钟声响起时，三清宗弟子的腰牌会与之回应，自发震动。故而天地钟响，素有警示山门，传讯之意。
但今日却有所不同，天地钟竟前后连响了三次。
只因这日是三清宗春考的日子。
每年春三月，三清宗惯例举行对已达筑基境的外门弟子的统一校考。校考合格者皆可进入内门学习道术兵法。
依照春考规矩，待到三响钟声毕，未入考场者皆视为自愿退出，无一例外。
这三清宗在六大仙门中，威名远扬的除了道统第二，便是本门那毫不留情地认死理，守死规矩的古板作风了。
此刻，两道透白的禁制屏障应钟声落下，罩住了整个山谷，使谷外与此彻底隔绝。在此之后陆续赶来的弟子，便与今年的春考再无缘分。
而少女，终是在最后一声钟响起前，迈入了无象谷入口前的一片集合校场，将将好踩线赶上。
谷内，数百弟子皆穿着统一形制门服，年纪大抵都与少女相仿，各个都看起来仙风道骨，神采飞扬，很有仙门大宗的派头。
唯有此刻他们遮掩不住兴奋或忐忑，低声讨论着本次校考的那模样，才透露出些许不太稳重的少年心性。
“呵呵呵呵。”有舒朗地笑声从人群前方传来。
交头接耳声戛然而止。
“时辰到。”
只见一慈眉善目的白衣柳叶道袍鹤发老人，冯虚御风而起，恰是此次校考的主考官，澄心堂衔山先生。
他掏出袖中藏着的卷轴，正准备宣读本次春考规则时，余光忽而瞟见了那最后一名跳入校场的少女。
她正如鱼遁水般灵活地钻进了被他吸引了全部目光，整齐划一抬头仰望着他的弟子群中，格外扎眼。
咦？这弟子影儿咋看住恁熟嘞？
衔山捋了把长须，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不记得平时教习过的外门弟子中，有哪个跟这个迟到的小姑娘对得上号的。
中嘞中嘞，甭管恁多喽。
反正这次监考除了他，还有最是雷霆手段的戒律堂协同，应当是没有胆大妄为的弟子敢胡来的。
且无象谷内外的禁制皆由鹤栖神君亲手设下的，无论出入都需要通过弟子腰牌的核验，若非本次考生自然无法入谷。除非神君亲临！
思及此，衔山便是安心了。他慈祥一笑，振臂抖开手中的规则卷轴。
哗啦啦啦。
卷轴从半空中飞流直下，一泻千里，在地上滚成了一道长龙，吓得底下弟子一片惊疑不定。
衔山更是满意，朗声便开始宣读规则，转头就刚才那弟子的事情抛在脑后。
却不承想，这少女，就是他刚刚临门一脚错失的正确答案——鹤栖神君本尊。
至于鹤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一切只因她方才做的一个梦。
*
半炷香前。
三清宗，一处隐蔽的寒潭洞内。
一白衣女子垂目盘坐在水面之上。四周的白莲轻曳，依次悠然绽放，顺势吐出阵阵精纯的灵力萦绕着她。
忽而异象横生。
随着一声清越的鹤唳声起，幽玄之火与破境之光同时从她身上迸出，下一瞬，又忽而急速向内收敛。
最终荧荧火光散灭后，一抹朱红的道心印记依稀出现在了女子的额心，渐聚成实。这是她成功晋升分神境，太上忘情诀大成的象征。
女子睫羽轻颤，凝结的白霜簌簌而落。
神色几番挣扎之间，她睁开了眼，从入定中醒来，眼底中还遗留着些许恍惚。
她好似被魇住了。
云初甚少做梦。可就在刚才，她梦见了许多……尚未发生之事。
梦里，她以身殉道，完成了诛魔救世的使命，终不愧对“神君转世”的名号，本应了无牵挂魂归天地而去。
但在神魂消散前，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她这一生，应天授命，问心无愧，但好像唯独亏欠了那一个人。
闻辞。
云初在心里反复斟量了几遍这个名字。
那个在她梦中，因走入歧途不幸殒命，早年惨死的小师弟。
她还欠他一个约定。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入歧途的呢？
幻梦里的云初也不知道。
她寥寥数笔便能书尽的短暂一生里，多数光阴都在为芸芸众生奔波。
对于小师弟的关心不足，她很自责，至少梦里是这样的。
然而此刻，梦已如潮水般退去。一切相皆为幻象，她本不应该再放在心上。
或许这只是一个梦魇，一道心魔，试图阻碍她破境。无论如何她都已经脱离了。
但当代表着春季校考即将开始的天地钟声响起时，云初还是动身了。
天衍三十七年，春季校考，是梦里，彼时还是外门弟子的他因初犯宗规被处罚那次。
她有点好奇，想去看看她在梦里看见的一切是否真的会发生。
*
“此次春考为期三日，是为选擢优秀弟子，入我三清宗内门。故而在此无象谷中，设诛妖、破阵、明辨、鉴物等诸多难题，综合考量诸位的学识、胆识与心性……”
衔山慢悠悠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他吐字清晰，主次分明，词句间催动灵力，附上了提神醒脑的效果，就是为了每一位弟子都能听清，不错漏关键信息。
而有些人却无心听之。
找一个“梦中之人”这事，好像比云初想象中的还要困难些。
三清宗为了保证校考的公平公正，一切超出筑基修为的术法法宝，都会轻易触动场地四周的禁制警示。
现下伪装成普通弟子的她，不便以神识扫视全场，只能全凭自身目力。
场地内弟子们过于相似的打扮让云初犯了难，她本就不太善于分辨他人样貌。
随着时间的流逝，梦中的记忆更如同水中月镜中花，想再捞起时，只匆匆从指缝间流走，再难抓住。
许是她弄错了罢。
一个梦而已……
突然，云初的视线一顿。
在巡睃过一群角落边缘的弟子后，一道被众人身影掩盖住的身影撞入了她的眼帘。
只见一清瘦的少年，袖手垂首，遗世而独立。
他明明与旁人挨在一起，挤在熙攘人群间，却又显得与此幅画面毫不相容，仿佛有什么在他与他们间划分了一道无形的分界线。
人影憧憧，唯有他是静止在那里的。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目，看不清神色。
只是形单影只，瞧着有些可怜。
云初缓缓地眨了下眼。
是他吗？
站在少年前方的弟子转身与他说了些什么，他闻声抬头。
少年随即露出的侧脸与云初梦中的那人渐渐交错，直到彻底重叠。仿佛下一秒，那人便会因注意到她而看过来，眸子亮亮的，勾起嘴角对她喊出明媚的一声，
“——师姐！”
是他。
隔着人群，云初朝他遥遥望去。
那梦竟是真的。
鹤鹤第一眼就对小狗滤镜MAX（0v0）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01 幻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