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越来越近了。
如果不是这翻滚的海浪,安德洛墨达甚至觉得单靠游也能游到那岸上。
“抓紧!我们就快到了!”
小船前行在汹涌的波涛中,没有任何的支撑,只能凭借着满腔的决心和意志才破开一道又一道巨浪。
饶是克莱安提斯找到了许多他认识的水手,大家都在死亡的威慑下拒绝了他给出的高价。到头来,只有阿吉斯和安提柯斯愿意出行。
虽说人手不足,但小船更易操作,再加上克莱安提斯也熟悉这条航线,怎么看也不算太坏的结果。
然而,安德洛墨达还是低估了情况的严重性。
每多前行一步,头顶的光线就会少上几分,脚下的海洋则像是快要挣脱缰绳的马匹,若不是时候未到,恐怕早就将他们踩死在脚下了。
自从前些天开始,安德洛墨达就没再看见来自家乡的船只。先前见到过逃难的人,大多也是些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有些还带着孩子。
几乎看不到什么老人。
“等等!”
克莱安提斯一声大吼,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前面是……礁石?”
灰褐色的石块在海浪的拍打下若隐若现,锋利的边缘好似妖怪的利爪,就等大意的船只撞上去了。
“看来,剩下的部分得靠我游过去了。”
安德洛墨达放下桨板,牵着佐伊就来到船头。呼啸的海风压得她原本轻松的语气都有几分沉重了。
“要不我们再……”阿吉斯担心地开口
“就到这里吧。再往前,船只触礁,你们就都回不去了,”安德洛墨达又指指他们来时的路,“快回去吧!趁着海怪还没露头,你们加把劲就脱离这片危险的海域了。可别让你们的家人等太久啊!”
三人一言不发,眼中泪光闪烁。
“公主殿下,能与你同行是我们的荣幸!”克莱安提斯激越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举起双臂,仰天大呼,“尊敬的雅典娜啊,若您能听到我的呼唤,就请保佑她战胜那头可怕的怪物吧!”
安德洛墨达背好弓箭,又戴好头盔,与三人最后做了一次道别,便“扑通”一声跳入起伏的海浪之中,佐伊也紧随其后。
头顶的天空已是黑云密布,这海水也冰凉刺骨,所有的反常都在昭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决战。
她拼命划动身体,有力的四肢强力地对抗着迎面的浪花。
吸气、呼气、抬头、转身、摆手、踢腿,安德洛墨达一边小心避开密布的礁石,一边熟练地拨开眼前的水域,带领着佐伊一点点游向岸边。
光线越来越暗,压抑昏沉的气氛也越来越浓密。
如若不是自己还在运动着的躯体和身后佐伊的呼气声,安德洛墨达几乎以为她就是在地府的冥河中游泳。唯一不同的就是,这里还没听到哀嚎哭泣的灵魂。
快了!快了!
海岸近在眼前,她却突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下水的场景。
“摆手、踢腿,对!就是这样!”
父亲厚实的大手虚虚围着自己,随着她的前进,也一步一步慢慢跟着。
“好啦,好啦!她游累了,快上岸吧!”
母亲站在岸上,那既担心又骄傲的声音隔着老远都听得到。
“看我!我游得好吗,父亲?”她蹬着小腿,绕着父亲一圈一圈地游。
“好极了!”父亲毫不吝啬,举起她就往脸上亲来,那胡茬还挠得她笑个不停。
“咕噜咕噜--”
只是下一刻,父亲一个闷头就潜到水里,看不见了。
“父亲?”她焦急地叫出声来。
“国王呢?国王陛下呢?!国王他不见了!”岸上的侍女也惊呼道。
“哇--”她一着急就哭了出来,双腿还不忘用力蹬,也怕自己就这样沉了下去。
“哗啦哗啦--”
一双坚实的臂膀将自己托举起来,又抱入怀中,耳边响起了那道安心的声音:“我的小公主,我就在这里。刚才是逗你玩的,别哭啦!”
那时她年纪尚小,一看见父亲重新出现,马上又变得喜笑颜开。
“安德洛墨达,”慈爱的父亲忽地变得有些严肃,一反常态地直呼她姓名。
她立马收起笑容,挺直腰背,静静听着父亲的教诲:“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公主,也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继承人。任何时候,无论我在与不在,你都要沉着冷静,千万不能像刚才那样一慌张就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可是,您和母亲不是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吗?难不成,等我长大了,您还会去别的地方?”她不解,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听着,孩子。”他的语气意味深长,脸上笑容却丝毫未减,“我和你母亲不可能永远陪在你身边。终有一天,你会成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而那个时候我们可能早就变作了天上的星星。你或许将来会有一名丈夫,但是他并不能替代你承担本该是你的责任。”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依靠自己,来克服困难。是这样吗,父亲?”
“是的,我的孩子。”
手掌触地,她捞起了一把光滑的沙石,又慢慢松开指尖。走在平坦的沙滩上,看着王宫的轮廓从模糊变为清晰,鼻头发酸,眼含热意。
整整一年。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翻身上马,佐伊欣喜地朝着天空抬高她的前蹄,一个激越就如离弦的箭那般飞了出去。
离家一年,曾经无比熟悉的宫殿都有了几分陌生之感。
她拉着佐伊从宫殿的大门而入,门口的侍卫一看见她,脸上的神色都古怪极了。他们一副憋着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瞧得她心里是十分的困惑。
然而,从这外头看去,宫殿的所有布置都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墙壁上的挂饰、蜡烛、侍女的打扮,一切都如从前,甚至看起来还比原来要更辉煌了几分。
但经历过无数次考验的她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因而,在一名侍卫上前主动提出要把佐伊带到马厩的时候,她强硬地拒绝了。
侍卫似是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能又直愣愣地退到一旁。
她不自觉拉紧了缰绳,让佐伊和自己贴得更近些。横竖都是自己家里,就算母亲反对自己把佐伊带进宫殿,她也可以慢慢解释。
“公主殿下,国王出去打猎了,还没回来。王后先前在她的房间休息,刚听说您回来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您一路劳累,这箭要不我替您先拿着?”
几位恭敬的侍女齐刷刷上前,面色略显紧张。
“不用。你们先退下吧。”
安德洛墨达摆摆手,牵着佐伊,就推开了母亲房间的门。
华丽的织物、柔软的毯子、雕刻精美的油灯,还有空气中优雅又不刺鼻的香味,整个房间无一不显示出主人的尊贵。
“母亲?我回来了。”
卡西奥佩娅背对着她坐在豪华的床榻上,头也没回,像是没听见一般,可那抖动的肩膀明明说着相反的事实。
安德洛墨达更进一步,声音又大了些:“母亲,您难道不欢迎我吗?”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彻底关上,波动的气流差点就吹灭了一盏油灯。
“我的好侄女,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要派人出去找你了!哈哈哈哈哈!”
菲纽斯带着一干侍卫从宽大的石柱后面现身,银光闪闪的刀柄直指卡西奥佩娅的喉咙。屋内的温馨的气氛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除了杀意便再无其他。
菲纽斯穿着盔甲,好整以暇地站在那,给自己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个侍卫便上前,粗鲁地扯着卡西奥佩娅转过头来,顺道拿开了她嘴中的粗布。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利用国王对你的信任,竟然干出这种事情,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母亲的双手捆着一道粗实的绳子,手腕已经被磨破了。
“好下场?哈!王后殿下,你还是多担心下自己吧!你的丈夫已经被我囚禁起来,你的女儿马上就要被当作祭品送给海怪了。我若是你,就不会在这里张牙舞爪了。”
“你不就是想当国王吗?放了我的父母,我让给你!”
安德洛墨达右手微微移动,就要触碰到绑在腿上的短刃。
“我劝你别动,这些侍卫都是不长眼的。只要我一声令下,不仅你母亲得死,这些,”他指了指跪在一旁的一众女孩,“她们都得死。”
锐利的剑锋已经在卡西奥佩娅的喉咙上划出一道血痕。
那七八个年龄和她相仿,身形也十分相似的女孩看到这幕场景,吓得颤抖起来。可她们的嘴巴早已被堵住,只能发出惊恐的呜呜声,捆着的双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好似一群被放置于阴影中的傀儡。
“哦,我忘了!我本以为你不会回来了,这才找来了几个替死鬼。反正,那海怪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模样,你不来,自然是她们替你去死咯。哈哈哈哈!”
菲纽斯笑得猖狂至极,仿佛在宣告他的胜利。
“叔叔,”安德洛墨达换了一副口气,问道,“我们是世界上最亲的亲人。你只要放了他们,你就会成为我唯一的丈夫。我们一起统治这个国家不好吗?”
“哼!我几次向你父亲提议,他都推三阻四。现在倒好,轮到他女儿来求我。我告诉你,”菲纽斯斜睨她一眼,尽显鄙夷,“晚了!我还没傻到顶着波塞冬的怒火完成一桩亲事。这世界上美丽的姑娘多得是,我犯不着搭上这条命。来人,给我抓住她!”
口令一出,所有侍卫都围了过来。
安德洛墨达迅速转身,把弓箭套在佐伊头上,吹了个口哨,佐伊就头也不回地撞开大门,跑了出去。
“不用追她!你们要的人是我!”
侍卫们一时摸不着头脑,但也听从命令上前用粗绳捆住了她。
菲纽斯松了口气,仿佛卸下心头重担。他慢悠悠地上前,先是抽出了自己腿上的短刃,又瞥了一眼头盔,直接摘了下来。末了,还不忘得意一笑,将东西都扔到了角落之中。
“这才像个样子。亲爱的侄女,对不住了,这出好戏还得靠你来完成!来人,把她绑到悬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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